平原郡,黃河邊。


    鮑信臉色如死灰般慘白,額頭上的青筋因劇痛而根根暴起,宛如蜿蜒的青蛇。那被黃忠射中過的臂膀,此刻仿佛有千萬根鋼針在狠狠刺著,每一下都直鑽心底,讓他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他緊咬牙關,牙齒咯咯作響,似要將這無盡的痛苦嚼碎。嘴唇被咬破,鮮血滲了出來,和著臉上的汗水、塵土,顯得狼狽又可怖。那隻握著佩劍的手,因用力過度而指節泛白,好似要把劍柄捏碎。


    鮑信望著那還插在肩胛處的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知道,若不割舍,這箭傷隻會拖累自己。到時候不僅這條胳膊保不住,而且早晚會讓自己把性命也留在這裏。


    鮑信還不想死在這黃河之畔。


    他咬了咬牙,舉起手中的佩劍,高喊道:“今日之難,乃我鮑信之過,然我等家中尚有老小,不可死於此地!”


    說罷,他猛地揮劍朝自己的臂膀砍去。


    當佩劍揮下,骨骼斷裂的聲音仿佛在寂靜中炸響。一股鮮血如噴泉般洶湧而出,濺在他的臉上、身上。


    滾燙的血液卻無法驅散他內心的寒意。他的身體猛地一抽,差點從馬上栽落。那深入靈魂的劇痛如洶湧的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他,讓他幾近昏厥,眼前的世界開始模糊、旋轉,仿佛天與地都在這一刻顛倒。


    每一次唿吸都像是在刀刃上掙紮,那空氣進入肺部,帶來的不是生機,而是如烈火灼燒般的痛苦,讓他的胸膛劇烈起伏。


    傷口處的疼痛像是惡魔的利爪,不斷撕扯著他的神經,他感覺自己仿佛正被拖入無盡的黑暗深淵,身體和靈魂都在這痛苦中被一點點碾碎。


    “啊!”


    那聲音如野獸在咆哮,他的叫聲中滿是痛苦。這聲慘叫讓周圍的殘兵們臉色劇變,他們圍在鮑信身邊,眼中滿是擔憂和慌亂。


    “可有軍醫!?”一名強壯的士卒扯著嗓子大喊。


    軍醫聽聞叫聲,急忙撥開人群衝了過來。他的臉上雖帶著緊張,但手上的動作卻極為沉穩。


    “亂軍之中,能保留這些藥草已是不易。”軍醫念叨著,快速取出布條和止血的草藥。


    這個時候,誰還管這布條幹不幹淨。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查看傷口,眉頭緊皺,那傷口處血肉模糊,斷裂的骨頭白森森地露著,鮮血還在不停地往外冒。


    軍醫深吸一口氣,迅速用布條在鮑信的上臂靠近傷口處緊緊勒住,試圖減緩血流。每一圈的纏繞都讓鮑信又是一陣痛苦的抽搐,軍醫一邊低聲安慰著,一邊加快手上的動作。


    “將軍,忍著點。”


    軍醫緊接著把草藥碾碎,輕輕敷在那觸目驚心的傷口上。草藥接觸到傷口的瞬間,鮑信又是一聲慘叫,身體劇烈地扭動起來。親兵們趕忙上前按住他,不讓他亂動,以免加重傷勢。軍醫額頭上布滿了汗珠,他全神貫注地處理著傷口。


    軍醫已經在盡量保證鮑信的清醒,但這痛苦畢竟太過劇烈,導致鮑信漸漸失去了意識。他的身體像是被抽幹了力氣,軟軟地趴在馬背上,周圍的一切都仿佛離他遠去。


    不知過了多久,鮑信的意識開始有了一絲鬆動,就像黑暗中透進了一絲微弱的光。


    隨著時間慢慢推移,那絲光亮逐漸擴大,鮑信的眼皮微微顫動,像是在努力掙脫某種束縛。


    他的嘴唇幹裂,微微張合,卻發不出聲音,喉嚨裏像是有火在灼燒。又過了許久,他才艱難地睜開雙眼,眼神中滿是迷茫與虛弱。


    “將軍!將軍!”周圍的親兵看到他醒來,眼中露出驚喜,紛紛圍了過來,大聲唿喊。


    鮑信隻覺得那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在他的耳邊嗡嗡作響。他試圖迴應,卻感覺身體像是被重石壓住,動彈不得,隻能虛弱地眨眨眼睛,感受著從傷口處傳來的陣陣劇痛,那是他還活著的證明。


    鮑信的嘴唇微微顫抖著,每一絲肌肉的牽動都像是在承受巨大的折磨。他幹裂的嘴唇艱難地開合,卻隻能發出微弱得如同蚊蚋般的聲音,那聲音被風一吹,似乎就要消散在空氣中。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喉嚨裏像是有沙子在摩擦,好不容易才擠出一絲氣息,發出了聲音。


    “迴……迴漯陰吧……”這幾個字仿佛耗盡了他所有的能量。


    親兵們聽到這微弱的聲音,趕忙湊上前去。鮑信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堅定,他又一次努力地開口,這次聲音稍微大了一點,但依然沙啞得可怕:“快……帶我……迴漯陰……”


    他的目光在親兵們的臉上一一掃過,那目光中有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的目的已經很明確了。


    走漯陰、過祝阿,最後迴到濟北。須知當初鮑信領兵進犯的時候,走得也是這條路。如今要迴盧縣,自然也隻能按照原路返迴。


    然而鮑信並不知道,早就有一張天羅地網,被提早布置下來,隻等鮑信往裏跳了。


    鮑信的軍力經此一戰,已經跌入穀底,絕無可能繼續和劉備交戰。別說他現在已經丟失了濟北而他自己並不知道。哪怕濟北現在還在他手,他也一下子就成為了現在天底下最弱的一個諸侯。更別說和劉備爭雄了。


    鮑信現在唯二支撐他活下去的信念,一是抱著東山再起的僥幸;二是還掛念著家中的妻兒。


    當年在汜水關前,他身為十九路諸侯之一,害怕被孫堅奪了頭功。於是暗中派遣自己的胞弟鮑忠提前到關下挑戰,卻導致他死在華雄之手。


    經此一事,他現在留在盧縣的妻兒,已經是他僅剩的親人。


    細論起來,當初關雲長溫酒斬華雄,也算得上是自己的恩人。


    鮑信心中,不禁升起一股無窮的悔恨。


    當初就是因為自己貪功,親手葬送了胞弟鮑忠。如今又是因為自己不加思索,就聽信了袁紹,派兵來打劉備,最終導致全軍覆沒。


    “我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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