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歡扒開灌木叢,濃重的血腥味兒鑽入胸腔,印入眼簾的一幕更是觸目驚心。


    一地的屍體堆疊在一起,數量多的連數都是徒勞的。


    “你過來看看他們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人?”周歡鎮定心緒,將玄月喊了過來。


    玄月走到她跟前時神色一緊,相比起她豬肝色的臉淡定許多,竟探上前挨個翻看。


    “是,他們遇襲了,我們趕緊走。”


    玄月神色一凜,警覺的打量四周,隨後帶著她速速離開。


    人腳力自然沒有馬快,兩人沿著官道走了一會兒便氣喘籲籲。


    周歡便強迫自己將一半兒的注意力轉移到剛才的事上,到底是誰把他們殺了?


    她偷瞄了一眼玄月,見她神色凝重,詢問道:“你知道是誰幹的嗎?”


    玄月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小聲道:“是抓你跟國師的那批人,對了國師不是會預言嗎?怎會不知道等咱們得人已經死了?”


    周歡微微皺眉,不確定的說道:“他以前跟我說過,跟他有關聯的人他是算不出未來要發生什麽。”


    玄月狐疑的掃過她的臉,動了動唇,但又找不到反駁的句子,便轉移了話題,“按這個速度,咱們去下個城池怕得花上幾天的功夫。”


    “不行。”


    周歡想也沒想就拒絕了,讓先不說這現不現實,光說她們識不識路,就知道是不可能的了。


    她一邊加快步伐離開這處是非之地,一邊飛快的轉動腦筋,“向這種官道,平日沒少人走,竟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此等事,怕是吃定了不會有人來。”


    玄月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俏麗的臉袋寫滿了不相信,“真的假的?瞧你說的,怪玄乎的。”


    “應該是,估計前麵或者後麵,就有守在官道,等我們兩個自投羅網。”周歡歎了口氣,憂心忡忡的迴望四周。


    她也希望自己猜的是假的,但上迴來西域,沿途走官道,幾乎是一會兒一輛車,而現在她們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連一個人影都見不著。


    說是因為戰爭她是不信的,這會兒子誰會知道這事?


    玄月蹙眉,看她反應不似作假,一時心涼了半截,“往樹蔭走,到底能給避人耳目,掩蓋蹤跡。”


    周歡微微頷首,抱緊了團子往邊兒上挪了挪。


    她們一路無言,也不知走了多久,腿酸疼的厲害,張口連說話都是沙啞的。


    “再走下去我可能就迷路了。”玄月擦了擦汗,茫然的看著四周。


    來時她心裏想著銀月,哪兒還有功夫去留意周邊的花花草草,能記到這些已經算是不錯了。


    周歡體力沒她好,腿軟的厲害,能走全憑著信念,聽她這麽說,腿一時虛軟,差點兒跪那兒,“這如何是好?”


    但茫然隻是一刹那,周歡眼中劃過狠勁兒,咬牙朝前走,“我們不能在這兒放棄,養父還在周府,我不迴去他會死的。”


    雖說銀月在周府給她安排了個替身,但為期十日洗脫冤屈的時限,若耽擱了不僅她要背負罵名,父親很有可能會成為周府泄憤的替罪羊,被人打死。


    這結局想都不用想。


    她是絕不可能讓它發生的。


    腳下又來了力氣,周歡信步朝前,竟有超過玄月的意思。


    又過了幾個時辰,前麵出現了稀稀落落的茅草屋,還有一輛熟悉的華麗馬車停在外麵。


    周歡愣了半秒,難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確定沒有看茬,她激動的喊道:“前麵有人家,那是國師的馬車。”


    她激動的前言不搭後語,卻也分外應景。


    玄月也舒心一笑,“是啊,我們終於到了。”


    二人鉚足了力氣朝馬車的方向小跑,直到看候馬車的小廝察覺了她們,才放慢了步子。


    “二位姑娘怎會還在此地?”車夫看著風塵仆仆的二人,詫異的多嘴一句。


    周歡抹了把汗,快速的望了眼周身,“此事說來話長,國師呢?”


    車夫朝幾處茅草屋努了努嘴,“國師去提醒百姓,讓他們在戰火尚未牽連到此時趕緊逃。”


    這倒是她的風格。


    周歡喝了口水,潤潤嗓子,“我們就在這兒等吧。”


    玄月出乎意外的沒有和她抬杠,竟一屁股坐地上,拍了拍髒兮兮的手,嘴裏卻嘀咕著,“他倒是落得個好名聲,也不知主子怎麽樣了?”


    周歡明白她的意思,但拜月樓終究是江湖門派,即便立了大功,皇帝也不會褒獎的,甚至直接一手蓋過此事。


    功勞隻會是第一時間鎮壓的將領,和心係天下的國師。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啟風眠迴來了,他步步如蓮,在發現二人時,竟也沒一絲驚訝。


    “大人,在你離開半個時辰後,她們就過來了。”車夫提她們二人解釋。


    啟風眠微微一笑,如海棠花開,“地上涼,上車暖暖。”


    一句體己的話,讓玄月沒來由的紅了臉,和這種矜貴公子談話,稍微粗俗一點兒,都是褻贖。


    周歡倒是淡定,一來生二迴熟,待他上了馬車,便跟著進去了。


    “等進了城,我會幫你們安排千裏馬,盡快送你們迴京。”


    啟風眠剛上車,就猜出了二人的緣由,體貼的許諾。


    周歡屁股挨在軟塌時,竟舒服的眯起眼睛,“多謝了。”


    他並未問原因為何,也沒問之後如何打算,而是默默地給二人斟茶,上點心,無微不至的照顧著二人,讓周歡心裏沒來由的心安。


    闔眼假寐時,腦中浮現了銀月的麵孔。


    他現在如何了?


    正清點人數的銀月沒來由的打了個噴嚏,他摸了摸鼻子,掃過底下的門生。


    他們都是隨自己出生入死的未來將領,忠心耿耿的,他是不希望因為一次戰火,就傷亡過半。


    百兆還在清點著,沒當有人不迴聲,他便重複幾遍叫那人的名字,得到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銀月闔眼仿佛隻要這樣,就不會聽到有人逝去的消息。


    “淩風。”


    當喊道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又掃了一遍,卻始終捕捉不到那熟的不能再熟的臉。


    他身子探向前方,牽扯到了傷口,也恍若不知,銀製狐皮麵具上斑駁的血滴,還在淌血,從額頭劃過狐眼鼻梁唇瓣,竟有絲猙獰。


    “淩風。”


    百兆心中升起焦急,喚著昔日的兄弟。


    就在他重複第二遍時,他屏住唿吸,目光搜尋著那抹明黃的身影。


    卻什麽也沒有找到。


    就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從一處人堆裏舉起一個鮮血淋漓的手,“到。”


    虛無的近似低喃的聲音,好似一把火點燃了心坎兒,銀月瞳孔微縮,抓緊了手把。


    百兆眸光微閃,兀自繼續。


    直到點完最後一個名字,他才合上花名冊。


    銀月起身,大手一揮,“受傷的去拜月樓建立的分堂修養,直到傷好再迴,其餘人隨我迴京,不得耽擱。”


    “是。”


    眾人齊喊,聲音振聾發聵。


    銀月餘光瞥了眼淩風的方向,又看了眼百兆,雙手背於身後,大步流星的離開。


    一個行色匆匆,渾身是血的人跑了過來,在百兆耳前說了幾句。


    百兆把他揮退後,叫來大夫為淩風多加關照,這才跟銀月迴了帳篷。


    “有事?”


    慵懶的嗓音夾雜了些許疲憊,聲音的主人側躺在塌,胸襟微敞,露出緊致的鎖骨和傲人的胸肌,此刻眯眼打量著來人,妖邪的很。


    百兆福身,才啟唇,“送周小姐迴京的人有整整一日沒有消息,屬下認為應加派人馬,一路快馬加鞭追上她們,追查原因為何。”


    他談話的時候,刻意留意了銀月的表情,斟酌隨之心意而變。


    銀月眸子一沉,隨即不在乎的說道:“可能是戰火切斷了聯係,但人還是要派的,分堂的子弟傷亡如何?”


    百兆坐在蒲團上,恭敬的垂首,“傷亡過半,有一部分人沒法兒即刻離開,但也不過修養幾日便能行動。”


    桌上的酒器倒印著塌上人俊郎的麵孔,銀月眯起丹鳳眼,“邊塞將領是鎮不住驍勇好戰的西域人,分堂是要棄了,撥些人手保護受傷的人三日後撤離,剩下的整頓過後,明日便走。”


    百兆應下後,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臨走前瞟了眼塌上的男子,此刻他眸色沉沉,眼中是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焦躁。


    “主子怎麽說的?”


    他剛一出來,玄機就迫不及待的從暗處走出。


    百兆眸子一沉,冷聲說道:“你僭越了。”


    玄機自知偷聽的事瞞不過他,低垂眉眼道:“我知道,大人要罰我無怨言,但請大人告知主子的打算。”


    “我知道你是擔心玄月,但主子的事你不用操之過急,若下次還有,我饒不了你。”


    輕飄飄的一句話,在落下時分外有力,一股殺伐果斷的氣勢陡然升起,驚得玄機身子一顫。


    “我自會領罰。”


    百兆看了眼身後的帳篷,又恢複了往日的溫潤君子,“主子明兒個就啟程,這會兒讓我派人去找玄月他們,看你這般心急,這活就交給你了,記住找到他們後速速傳消息。”


    玄機一喜,連連道謝,“我一定不會辜負主子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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