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從來就沒想過要他們在一起,又何必作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他去問了西王母,西王母才無奈道,不是她想害他們,而是天帝不允許罷了。


    天帝曾喜歡過魔界的幽姬殿下,可是幽姬殿下卻與冥君相戀。天帝苦求無果,至此見不得異界相戀。


    嗬,因為自己得不到,也不想讓他人得到嗎?青帝覺得可笑,卻也無可奈何。


    若靨已經死了呀,他還能怎麽樣呢?如果做的事不能讓她恢複,他又何必去那些多餘的事?


    隻是神界,真不想再迴去了。那裏害了若靨,害了暮晚,下一次還會害誰呢?


    神界,太淒清了,也太冰冷了。


    他找到了白帝的轉世,這一世他叫江虛清。他明明該歸位了卻還是不肯迴去,他還想留在人間尋找那不知轉世在何方的竹妖。


    那自己呢?自然是好好在人間守著他的若靨,哪怕她看不到他,聽不到他,感受不到他。


    好在暮晚下界,也算給他指了條明路。


    “先生,你說的那若靨姑娘便是你身後這棵桃樹吧!”有人問道。


    青帝一手撫上枯樹,溫柔地笑道:“不錯,這便是若靨。”


    去了心,失了魂,隻是身還在。她魂魄散盡之日恰好是在冬至,每年冬至都能滲出血來。


    “馬上又到冬至了,這……”


    是啊,又要到冬至了。他合上雙眼,額頭靠在樹幹上,若靨,你滲血是因為疼嗎?你在告訴我,你很疼很疼嗎?


    不是奈何那樣麻木到感受不到疼痛的疼,也不是紅藥那樣被挖肉滴血的疼,他並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他的心也抽痛不已。


    若靨……


    我就要離開了,你等著,我很快就會再迴來找你的。希望到時候,你能清醒過來。我們一起,找個山清水秀,渺無人煙的地方好好廝守,可好?


    他早已在樹上掛好聚魂鈴,隻是若靨的魂魄還未聚齊。畢竟時間隔得太長久了,想要聚齊本身就是一件困難的事。


    說書人說完他的故事,開始收拾攤子。


    阿菁問道:“先生這是要去找你的妻子了嗎?”


    他笑道:“是啊,她一不小心就走得太遠了,離開得太久了。我要去把她找迴來,她傻的很,隻怕已經迷路了。”


    散去的三魂七魄是不能轉世投胎的,隻怕有幾縷魂魄還在六界中遊走,他要將他們一一找迴來,他要親自去把他的若靨找迴來。


    也不用再多說什麽了,很多人都聽出來了。桃花村便是這個桃花村,若靨便是這棵桃樹,那青帝,便是眼前這個說書人了。


    原來他來到桃花村,隻是為了曾經的戀人,而現在,他就要離開了。


    “先生要去哪裏找呢?”阿箐又問。


    去哪裏找?天涯海角,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找。不過,但凡若靨還有一線生機他便不能放棄。


    “這些日子以來,多謝各位鄉親照顧了,少昊這便告辭。”他話音剛落,人也不見了蹤影。


    這下,本來沒明白的眾人也瞬間明白了。原來一直以來,這說書人便是他所有故事中都會出現的那個青帝。


    原來這棵枯樹並非不詳之物,隻是可憐癡情的花妖罷了。


    桃花村的村民感念青帝的恩澤,便在那棵枯死的桃花樹下建了個青帝廟,一時間香火鼎盛。


    青帝先去了蓬萊仙島,尋找真正的絳心草。誰能想到,當日西王母給若靨服下的是失魂草而不是絳心草呢?


    隻是未到蓬萊仙島,青帝便被人攔了下來。


    “青帝,您可想好了,再往前一步便是要逆天而行了。到時候縱使西王母想護住您,天帝隻怕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攔住青帝的是西王母的信使,青鳥。


    青帝搖頭道:“我既能走到這裏,便再沒迴去的打算。天帝雖是六界之主,但若是真要鬥起來,本帝未必不是他的對手。”


    天帝之所以是天帝,不過是因為三皇五帝無心管事罷了。若因此便高傲自大,他不介意找白帝聯手將其廢除。


    青鳥急道:“還望青帝三思後行,天界已經禁不起動蕩了。”


    他冷笑道:“那你便讓西王母轉告行歌,別再插手本帝的事,也別在本帝背後使絆子。”


    若靨若是再有什麽三長兩短,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青鳥見青帝去意已決,也知道自己攔不住他,隻好無奈地離開了。


    蓬萊仙子當初被貶,西王母命她化作仙島在海上漂泊。每一百年隻有這一次,她會仙魄出竅與出竅的神魂同聚。


    青帝到島上時,隻看見一個白衣女子將頭輕輕靠在她身邊魁梧的黑衣男子身上。斜陽餘暉落在海上,也落在他們的身上。


    他們兩個誰也沒有說話,那畫麵靜美得讓青帝不敢出聲。


    隻是青帝覺得,百年才見一次,他們該有很多話說才對。


    前麵忽然就傳來了一個笑聲,是個男子豪爽的笑聲。那是贔屭,隻聽他笑道:“雖是一百年才見一次,但我與蓬萊卻是年年歲歲時時刻刻都在一起的。


    隻要還在一起就好了,都已經知道彼此心意了,說與不說並無差別。


    有些話,說一次也就夠了。她被貶的那日,他就說了,他會一直馱著她,千年萬年,天塌地陷,絕不食言。


    他不曾背棄過自己的誓言,也不曾後悔過。


    青帝看著他們,沉默了許久才道:“我這次前來打擾二位,是有一事相求。”


    蓬萊仙子笑道:“青帝有事直說便是,隻要是蓬萊幫得上忙的,蓬萊一定義不容辭。”


    青帝便將他和若靨的故事告訴了蓬萊仙子,蓬萊仙子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不過是要株絳心草而已,她既然有,自然是會給他的。


    青帝得了絳心草後,圓滿離去。而蓬萊仙子和贔屭依舊並肩坐在原地看著夕陽,待到最後一絲餘暉落盡,他們便又要百年看不到彼此了。


    蓬萊仙子不禁伸手抱住贔屭,一直都是他在駝著她,而她很少能擁抱他。


    彼岸花的花與葉能相望而不能相擁,她與他能相依卻不能相見,究竟是誰比誰更幸運些呢?


    得到絳心草後,青帝又去了不周仙山,很快便找到了還魂草。


    所有的東西都已經備齊了,現在隻差時機了。七星連珠之日已經不遠了,隻是若靨的魂魄還未聚齊。


    一縷魂在神界一直看著他,一縷魂留在了桃花村,一縷魂在外麵四處遊蕩漂泊,一縷魂在冥界的門口徘徊……


    隻是這最後一縷魂究竟在哪裏呢?


    他怎麽找不到若靨的最後一縷魂了呢?青帝開始焦急,他到底要怎麽才能找到若靨的最後一縷魂?


    神界,西王母舀起一勺玉露送到自己嘴巴,笑得端莊大方:“天帝今日怎麽有空來我這了?”


    “西王母與朕打的賭,朕似乎已經輸了大半了。”天帝歎了口氣道,“冥君與幽姬廝守,蝶夢與風肆重逢,白帝也找到了當年與他相戀的竹妖,而那桃花妖的魂魄也快被聚齊了。這場關於的風月的賭,朕似乎輸得很慘。”


    “你既已認輸,何不將若靨的最後一縷魂還給青帝?”西王母搖頭無奈道。怎麽能想到,當初她給若靨的絳心草被天帝掉包了呢?


    她其實,也是想成全青帝和若靨的。隻是這事,青帝是不會信了吧。信也罷,不信也罷,都無妨。


    他們緣分如何,且看結果吧!


    “為何朕要成全他們?”他不願意,真的不願。


    憑什麽,他要什麽都得不到,而他們卻是情深意切兩相繾綣?


    他孤身幾千年了,卻要看著他們一對對終成眷屬長相廝守,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等青帝自己來找朕吧!他若能說服朕,朕便成全他們。”天帝說完,拂袖離去。


    西王母歎了口氣,行歌他一直都太執著了,他對幽姬一直都太執著了。雲縵仙子不過是和幽姬有三分相似罷了,也被行歌貶了下去。


    要怎麽告訴行歌,這便是天帝?高處不勝寒,權位越高的,便越難得到真情。行歌的情路,本來就注定了坎坷。


    行歌其實最見不得深情,神也罷,人也罷,是什麽都不要緊,隻要他們深情便能讓行歌想到當初的幽姬與冥君。


    幽姬寧死不嫁行歌,冥君也抱著幽姬的屍體殉情了。他們寧死也不負彼此,而他,從頭至尾都像個被嫌棄的笑話。


    行歌太過驕傲,他受不了。


    他們既然情深意重,那他便給足了機會去考驗他們。隻是為什麽,他一直輸呢?


    行歌輸了太多次了,他開始迷茫,自己到底是對是錯。


    什麽勞什子天帝?他伸手砸了桌上的琉璃盞,他也並不是很願意當這個天帝啊!少了多少自由?多了多少煩心事?又遭到了多少怨懟和責罵?


    就連幽姬,幽姬也是恨他的。


    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也沒有可以相知相守的情人,有的隻是這冰冷的天帝寶座。


    坐在地上,行歌忽然覺得,其實自己是一無所有的。隻是,卻沒有誰是覺得他可悲可憐的。


    嗬,這便是他最可悲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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