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逃也似的出了房間,樓下空蕩蕩的,整個別墅的傭人似乎都躲起來了。陸衍跟在他後麵,看他有點煩躁的樣子,沒有再湊過去煩他。


    晚上當然是要睡在一起,韓棠本來蜷縮著躲在床邊,陸衍實在忍不了,做了幾個深唿吸,伸手把他攬過來。知道他前一晚累著了,也沒有做很過分的事,隻是親著他的臉頰,揉著他的身體往自己懷裏按。


    韓棠剛開始似乎驚了一下,但看他沒打算繼續,也就不再抗拒了。


    寧靜之下的氛圍其實和從前沒什麽區別,陸衍好幾次想要趁熱打鐵,告訴韓棠有關那些畫像的秘密,但韓棠感覺到他要說話就想往旁邊躲,最後陸衍隻得放棄,轉而一下一下撫摸著他的後背,像是在安慰他。


    韓棠忽然開了口。


    「你想過麽?也許我們根本不適合在一起。」


    陸衍撫摸他的動作頓住了。在看不見彼此的夜色裏,他殘忍的一麵似乎更加肆無忌憚了。他似乎想在他們之間懸上一把鋼刀,氣氛稍微好一點就要亮亮刀鋒,不給人一丁點幻象的餘地。


    「我不知道你怎麽想,但就算是在從前還喜歡你的時候,我每天也過得很累,現在好不容易撿迴一條命,我隻想為自己活一次,去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而且發生了這麽多事,就算強行和好,我們心裏也都有芥蒂,你放我走吧,算我求你了,就當是放過你自己,把一個隨時都想著離開的你留在身邊,你也很累吧?」


    韓棠做好了陸衍發火的準備,但迴應他的是更親密的擁抱,陸衍一言不發地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那一下下落在耳邊的唿吸似乎有了實質性力量,順著耳膜攪弄的他心髒發顫。


    韓棠忍不住去掰他環抱自己的手,但陸衍摟得很緊,他感覺指甲都陷在度對方皮肉裏,但那雙結實的手臂仍牢牢環在他脖頸間。


    「這些事以後再說。」大概是不想讓再這麽僵持下去,陸衍終於說話了,但語氣還像是在哄孩子:「你不是想迴療養院麽?明天一早我就帶你去。」


    韓棠梗著脖子不吭聲,大概是不願意就這麽讓他糊弄掉。


    陸衍在他耳尖上咬了一下:「還不滿意?」


    懷裏的身體明顯有點緊張,過了好一會兒,韓棠放下了手。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陸衍睜開眼睛,韓棠的唿吸變得深長,似乎已經睡熟了。他輕輕調整姿勢,將韓棠轉向自己。


    韓棠睡得很沉,獨自呆在療養院的那些日子他休息的不太好,盯梢了好幾天後,還被抓住折騰了一整晚,身體早就已經吃不消。


    陸衍撫摸著他的臉頰,在他嘴唇上印下一個冰涼的、顫抖的吻。


    剛才他一度想要開口,道歉、解釋、祈求……他知道說出來起碼可以暫時讓韓棠不再往他心口捅刀子,但那些話在嗓子裏轉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從前不敢愛的時候他逃避,現在想要挽迴,怎麽還能不理會這些指控?他們之間的問題其實一早就存在,隻是韓棠用不計迴報的愛遮住了一切,現在他失望了,想要逃走了,這些猙獰的裂縫才重見天日。


    他得把裂縫填補迴來。這中間要碰多少壁受多少傷他不在乎,韓棠就在他身邊,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沒什麽是不能忍受的。


    第二天韓棠醒過來時,還躺在陸衍懷裏。陸衍看他醒了,湊過去蹭了蹭他的鼻尖,韓棠剛睡醒還沒調整好情緒,也不知道躲。


    陸衍笑了一下,他眼睛裏有點紅血絲,像是晚上沒睡好,但明顯心情不錯。韓棠這會兒緩過來了,抬手就去推他,結果這一推發現了不對勁。


    ——他看見自己指甲蓋上有一點紅褐色的痕跡,是血?……他流血了?


    韓棠蹭的一下坐了起來,翻來覆去看自己的手。那的的確確是血,但隻有指甲邊緣那一小截手指殘留了一點。


    手上沒受傷,身體也沒有哪裏明顯不舒服,他皺著眉迴憶了半響,腦子裏靈光一閃,他轉頭去拽陸衍的手。


    陸衍穿著一套黑色的真絲睡衣,乍一眼看不出什麽,覺察到韓棠的意圖,不自然地退了一點:「我先起床了。」


    韓棠也不知道哪來的底氣,沒跟他糾纏,隻是攤開手:「讓我看!」


    陸衍跟他對視幾秒,還是把手放到他掌心裏。


    昨晚他跟陸衍僵持時抓過的地方有一點幹涸的痕跡,韓棠心髒不由懸了起來,慢慢解開口子,把衣袖推上去,手腕處一道邊緣翻起的傷疤,赫然出現在他眼前。


    「怎麽弄的?」韓棠捧著他的手腕,聲音都變了調。


    「不小心碰到的,已經沒事了。」陸衍說。其實這話也不算是安慰,他傷口癒合速度一向比平常人快,過了一個多星期,割傷的皮肉早就長到一起了,如果不是昨晚韓棠抓狠了,再過幾天就能徹底癒合。


    韓棠不相信:「這明明是刀傷,誰幹的?」


    陸衍看著他:「我自己。」說完他就後悔了,因為韓棠的眼神像是哪裏狠狠疼了一下,他趕忙說:「不是你想得那樣,我當時……我……」


    陸衍難得語塞,看了一眼韓棠的表情,忍不住問:「你是在心疼我麽?」


    韓棠抿緊了嘴唇,一語不發地進了浴室。片刻後,水聲響起來。陸衍看著他離開的方向,苦笑了一下,起身下了床。


    韓棠站在洗手台邊,一隻手捂住嘴,借著水聲和這個動作,把咳嗽壓了下去。強忍之下的身體微微顫抖著,猩紅色的血止不住地從指縫間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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