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進來時還是深秋,幾個月過去,已經到了冬季,住在恆溫病房裏感覺不到冷,一出門,他差點被寒風吹了個踉蹌。


    他找了個四麵透風的廢棄民居住下,那身病號服太薄,他凍得一晚上沒合眼。其實更惡劣的地方他也住過,但這段日子被養得太細緻,導致身體變得嬌氣起來。


    缺衣少食的日子隻過了三四天,他又開始生病,一開始不算太嚴重,但他心裏清楚,如果再來一場風雪,他肯定是撐不過去的。


    還好陸衍在風雪到來前找到了他。


    當時他縮在廢棄民居的角落裏,這地方背陰,白天陽光都照不進來。他正昏昏欲睡,冷不丁發現樓下悄然停了一排車子,車燈把這條破舊的街區照的透亮。


    沒待他做出反應,陸衍已經走到他麵前,臉色比他見過的任何一次都要難看。他後麵跟著十幾個保鏢,韓棠本來還在心裏盤算動手能有多少贏麵,但陸衍一言不發地脫下大衣裹住他的時候,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陸衍的懷抱和之前一樣溫暖,而他實在太冷了。


    迴去以後,照顧他的醫生和護士換了一波,病房外還有人二十四小時守著,韓棠迴過勁來,就覺得無所謂了。反正他一開始也不過是想過幾天舒服日子,現在已經比預想中好太多。


    心情一放鬆,身體好的就快。


    在他身體恢復後的某個夜裏,陸衍過來看他。當時他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著遠處人流如織、燈光璀璨的街景,聽見聲音也沒轉頭。


    直到陸衍來到他身後,對麵大廈反射過來的燈光落在他身上,映的他身材格外高大。不知怎麽的,麵對他時,韓棠莫名有點心虛感。


    陸衍問他:「為什麽要跑?」


    過了好一會兒,韓棠看向他:「那你又為什麽要救我?」看著陸衍眼底晦暗不明的光影,索性把話都說出來:「我不知道你有什麽目的,總歸不是因為喜歡,你看起來也不像閑的沒事幹的人,如果觀察夠了,不如直接……」


    「為什麽不能是喜歡?」陸衍打斷道,看他像是沒反應過來,微微低著頭,又問了一遍:「我不能喜歡你?」


    韓棠被他問住了,陸衍雖然不怎麽搭理他,但這些日子對他的照顧的確沒話說,隻是這種體貼,跟他想像中的喜歡還是不太一樣,他思考了好一會兒,不太確定地說:「你從來沒對我笑過,也不怎麽跟我說話。」又想到這陣子看的俗爛愛情劇,聲音又抬高了一點:「親我,抱我,說想跟我上床,這些都沒有……」


    不知道為什麽,他每說一句,陸衍臉色就沉了一點,說到最後韓棠啞了聲,因為陸衍不知不覺靠過來,他能感覺到對方鼓脹的肌肉,還有低頭時落在自己耳畔邊的唿吸。


    陸衍問:「有人對你做過這種事?」


    他語氣還算平和,但韓棠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不適——那是慣於專橫獨斷的人,所養出的特有的暴戾氣息,和研究所裏那些拿人做實驗的畜生沒什麽不同。


    「有又怎麽樣?」韓棠學著他的語氣一字一句道。


    「你不會怎麽樣。」陸衍慢慢地說,對麵的光暗下去,他眼睛黑沉沉的,什麽情緒都沒有:「但那個人會死。」


    氣氛緊張的像繃直的弦,有好幾秒,韓棠連唿吸都屏住了,反應過來後他惱羞成怒:「你管得著麽?」


    陸衍還是那副心平氣和的口吻:「你可以試試。」


    不知不覺間,韓棠已經被他逼的整個人貼在落地窗上,玻璃冰冷的質感透過睡衣傳到後背,大概在他剛感覺到冷的時候,陸衍抬手把他摟近了一點,這種極近的距離下,他身上的壓迫感強的讓人想忽視都忽視不了:「現在告訴我,不管是自願還是被迫,有沒有人對你做過這種事?」


    第8章


    韓棠的目光從他的繃緊的下頜線緩緩移開,略過突起的喉結,微微跳動的青筋,最後定在頸動脈上。


    這麽近的距離,他放倒一個人大概隻需要三四秒,甚至都用不了……


    可是放倒陸衍以後呢?


    在他身後,由車燈匯聚的洪流盡頭,是漫長到令人無望的黑夜。霓虹燈照不穿陰暗的溝渠,斷壁殘垣擋不住刺骨的風雪。不斷有人無聲無息死去,和他從前每一天都在經歷的日子一樣。


    陸衍還在等著他,眼底殘留著他看不懂的克製痕跡。


    「為什麽要在意這個?」韓棠問。


    他是半死不活的時候被撿迴來的,當時的模樣不會比流浪的貓貓狗狗強太多——之前過著什麽樣的日子,任誰都能想像出來,陸衍說的那些,是他這種人可能遭遇到的傷害裏,最小的那種。


    陸衍說:「不止是這個,你所有的一切,我都在意。」他抬起手,似乎想碰碰他,最後又忍住了:「之前你問我是誰,我沒跟你說,現在是告訴你的時候了。」


    韓棠愣了愣,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


    「我是……」陸衍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喉結滾了滾,像是把什麽話又咽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光線問題,韓棠覺得他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蒼白,停頓了很長時間,他才重新開了口:「我叫陸衍,是你的哥哥。」


    韓棠表情一片茫然:「什麽?」


    說完那句話之後,陸衍臉上的蒼白消失了,變成一種近乎麻木的冷靜:「之前陸家很亂,我怕保護不了你,所以沒有及時把你找迴來,但現在我已經可以做主了,從今往後你就呆在我身邊,我會慢慢彌補過去的缺憾,不再讓你吃一點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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