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有明月,隻有明月沒有星。


    月色冷,屍體也冷,韓亦軒看著歐天漸漸冷了的屍體,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


    就在這時,漆黑的夜空中,忽然想起飄著淡淡憂愁的笛音,笛音是從荷塘那個方向傳過來的,穿過一片竹林,便看到一個人對著一池鮮豔的荷花吹笛子。


    這個人手上多了一支笛子,韓亦軒還是一眼就認得這個人就是朱棣。


    朱棣已慢慢轉過身,慢慢的將笛子放入懷中,看著韓亦軒,輕輕的微笑,這笑更憂傷。“你來了,我們又見麵了。”


    韓亦軒問。“歐天也不是你殺的?”


    上次梅子塢被人第二次暗殺時,朱棣告訴他暗殺梅子塢的人不是他而是別人,他相信了朱棣,這一次呢?


    朱棣搖搖頭。“我知道是誰,可是,今日我和你見麵卻不是為了這事。”


    韓亦軒說。“為了什麽?”


    朱棣說。“我隻想告訴你,後天就是六月初七。”


    王鶴霖並不知道這個日子,他正想追問,韓亦軒隻問。“這番話是命要你來提醒我的?”


    朱棣說。“是誰要我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六月初七前你最好迴到韓城,因為能阻止韓昱啟動禁術的人隻剩下你了。”


    韓亦軒的臉色瞬間煞白,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沉默了很久,才敢問。“張小妤是不是已經落在了司徒四手上?”


    朱棣的目光裏露出一種感同身受的憂愁。“司徒四曾經是韓昱的家仆,他一直都在等待一個機會殺了韓昱,一雪前恥。”


    韓亦軒說。“韓昱啟動禁術的時候,就是殺他的最好時機?”


    朱棣冷冷說。“也許,也會是所有人死亡的時機。”


    韓亦軒疑惑說。“你為什麽也背叛韓昱?”


    朱棣臉上隻有憂鬱,沒有憎恨。“因為他利用我心愛的女人威脅我幫他做事。”


    他心愛的女人就是李仙子,隻是有一個事實他沒有說出來,李仙子是心甘情願為韓昱賣命,因為她的性命是他救的。


    朱棣的身影已消失在黑夜中。王鶴霖又著急了。“他剛才說的,六月初七,韓昱,禁術。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小妤姐還被司徒四捉了?”


    韓亦軒好像沒有聽到,因為他隻聽到一種怪聲,仙辰閣大殿那個方向幾乎都是這種怪聲。


    王鶴霖問。“這是什麽聲音?”


    上官秋楓冷冷說。“這是戾獸的嘶吼聲。”


    王鶴霖想了想。“難道是軒轅古龍釋放出來的兇獸檮杌,帶領獸群攻陷仙辰閣?”


    黎明前的黑夜總是特別的漆黑,這一刻卻光亮如黃昏,是火光,遍地的燎原之火似是燒毀一切,遠遠的就已嗅聞到燃燒石頭和燃燒*的惡臭味。


    這場激戰已開戰了一段時間,殘損兵器,仙辰閣中人的屍體和血肉模糊的獸屍。屍橫遍地,鮮血更染紅了所有人與獸的眼睛,他們的眼中隻剩下激戰和死亡。


    又一聲慘叫,三四個仙辰閣的門徒喪命在獸爪下,滿嘴鮮血的戾獸嗜血的眼睛向周遭掃視。看到韓亦軒三人走過去,嘶吼一聲便襲擊過來。


    韓亦軒和王鶴霖還沒有動,上官秋楓已動,不動則已一鳴驚人,他的出手快得出奇,又狠又辛辣,他的雙手也像有著一種神奇的力量。五指成爪,揮動間,便撕開戾獸的皮肉,熱血橫飛,更有一些戾獸,他的指爪抽動間。便掏出了戾獸的心窩,跌落在地上,那獸心還在一下子一下子跳動。


    王鶴霖並不討厭上官秋楓這種又高冷又高傲的人,隻是這種手法未免太慘不忍睹了。


    圍攻過來的戾獸越來越多,上官秋楓揮動著他的雙手。殺出了一條血路。前麵已可見到那個馬師叔和紅星以及蒲藍天一眾仙辰閣中人,再遠一點隻能看到三條跳躍的白點,在與一團黑影纏繞。


    那三個白點自然就是霍震霆和兩位白袍老人,那團黑影無疑就是剛不久衝破封印逃出來的兇獸檮杌。


    擒賊先擒王,樹倒猢猻散,隻要兇獸檮杌倒下,獸劫的危機立刻便可化解,韓亦軒正想趕過去相助,無奈圍攻過來的戾獸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兇殘暴戾,一時半刻也無法破開鬥獸的困境。


    這場人獸之戰,仿佛無休無止。


    黑夜已逝,黎明至,被鮮血染紅的大地終於慢慢泛上明淨的光,宛如希望,宛如重生。


    又沒有雲霧,卻有墳墓,天地當作墳墓,豪葬萬物。


    仙辰閣的大地幾乎都是屍體,屍骨如山,血染大地,隻一夜之間,生靈塗炭,死亡卻仍在繼續。


    上官秋楓的眼睛也變成了像地上已幹枯的鮮血的顏色,看起來仿佛比戾獸更兇戾,他也並不是血咒的複發而變成這樣,任慥天施加在他身上的血咒自從在那個洞穴內頻繁的複發之後,這個血咒就像已融化在他的血液中,變成他的力量,他讓自己變成接近瘋狂的狀態,隻是他最強烈的求生本能。


    一個接近瘋狂的攻擊,一個玩命的突圍,這兩股力量碰撞在一起仿佛也變成無堅不摧的力量,摧毀戾獸沸騰的獸性,兩人的默契更像相交已久已深的老朋友,一點點破開了戾獸的圍困。


    霍震霆和兩位白袍老人雖然也是相識已久的老朋友,默契老到,他們的身體也老了,這種徹夜的激戰,已讓他們的身體突然老了許多,精力也漸漸不擠,出手間已不見幹淨利落,幾次都岌岌可危的躲避過兇獸檮杌猛擊過來的爪牙。


    霍震霆雖然更老,他更是仙辰閣的閣主,從死亡邊緣爬上來的大英雄,他更懂得將自身的力量變得更尖銳更鋒利。幾個起落,已在兇獸檮杌身上劃開幾條長長的傷口,也惹起了檮杌的怒火,怒火之下,所有的力量就像天衣無縫的計謀露出了破綻,隻一擊。支離破碎,戾獸的力量也不例外。


    霍震霆的攻擊忽然一變,宛如變成了死神手上收割性命的鐮刀,一揮下。生命亦倒下。


    可是,命運卻偏偏如此的捉弄,倒下的卻是霍震霆的生命,忽然就倒下,就像離弓的利箭被一隻無形的手擋住,忽然就跌落。


    這一邊,韓亦軒,王鶴霖和上官秋楓已趕過來,那一邊,馬師叔。紅星和蒲藍天也靠近,他們卻隻能親眼目睹到霍震霆的突然死亡,他們都來得太遲了。


    韓亦軒曾經見過這種生命突然消逝的厄運,他與李千刀的生死之戰,李千刀就是突然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沒有人想得通霍震霆為什麽會突然死亡。也沒有人料想得到霍震霆倒下之後,兇獸檮杌便又在遁逃。


    仙辰閣的大殿,外麵是光明的,裏麵卻是黑暗,每個人的心神似乎都跌落黑暗,因為霍震霆的死亡,他們就像失去了活著的希望。


    霍震霆的屍體就放在大殿上。旁邊的是歐天的屍體,有個中年人正在檢查兩人死亡的真正原因。


    隻剩下兩位白袍老人站在大殿上,其他人都在大殿下,秦蒙洛也在,這場獸劫就算還不足以證明他的清白,仙辰閣也正需要他這種睿智的人。何況,他關押牢獄時沒有出現的白袍老人還是他的恩師,他力挺秦蒙洛是清白的。


    所有人都在等待那個中年人的結果,王鶴霖和韓亦軒卻在等在秦蒙洛給他們帶迴來消息,因為韓亦軒和上官秋楓並不是仙辰閣中人。他們隻能在房間內等待,王鶴霖無論是不是肩負監看他們兩人的職責,他都不想呆在大殿中,那種沉重的哀傷實在太不好受,隻是上官秋楓剛迴來又出去了,現在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等待的日子總覺得特別的漫長,韓亦軒坐在大門外的石階上,王鶴霖卻一直在他麵前來迴走動,一刻都沒有停。


    韓亦軒忽然說。“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王鶴霖還以為會是什麽大事,認真的看著他。“什麽事?”


    韓亦軒也認真的說。“你能不能停一停,我眼睛累,看著心煩不要緊,你不小心崴到腳就不好了。”


    王鶴霖又在走動。“我隻是擔心上官秋楓,他一個人出去,不會是血咒發作,又去殺人了?”


    韓亦軒苦笑。“你最近好像總是將事情想得太壞,說不定他隻是出去冷靜一下。”


    王鶴霖說。“那因為很多事情我都沒有碰上過,上官秋楓這個人我也不了解。”他停了下來,想了想說。“上官秋楓這個人好像突然就在韓城出現似的,以前從來都沒有聽過有這麽一個人。”


    韓亦軒說。“我也是最近才認識他。”


    王鶴霖瞪大著眼睛看著他,似乎一點都不相信。“可是,你和上官秋楓看起來就像老朋友?”


    韓亦軒笑了笑。“老朋友不一定認識的時間也很老。”


    王鶴霖說。“我並不是說總是一個人看起來很怪,他好像隻有你一個朋友?”


    韓亦軒歎息說。“他也是一個可憐人,幸好他除了我還有另一個知心的好朋友。”


    王鶴霖好像總是對別人的故事有興趣,他也坐在了石階上。“他的那個知心朋友就是你前不久認識的白發女人覃小仙?”


    韓亦軒說。“他們兩個一見如故,仿佛上輩子就已認識。”


    王鶴霖深沉的說。“一個人能夠交到兩三個知心朋友,他的本性也不會壞到哪裏去。”


    韓亦軒說。“他本就不壞,如果不是年少時遭遇不幸,他一定不會變成瘋狗。”


    王鶴霖臉上已有同情之色。“他年少時,遭遇了什麽不幸?”


    韓亦軒臉上的表情複雜了些。“他六歲的時候,他的父親就因病去世,他父親屍骨未寒,他的母親就帶著他再嫁,卻不幸嫁給了一個人麵獸心的男人,他兩母子隔三差五就遭受那個男人的虐待和毒打,這種日子居然一過就是四年。”


    王鶴霖悠悠說。“也許他的母親本就不該再嫁,至少不該改嫁得這麽快。”


    韓亦軒說。“直到他十歲那年,他們才有機會再那個男人的飯菜裏下迷藥逃了出來。”他眼睛裏的同情已夾雜著憎恨。“卻不知,這邊剛從惡夢中逃離,那邊又落入了人販王的手中。他的母親還算年輕,還有幾分姿色,就成為那些人販發泄*的工具,上官秋楓也被逼跟著他們一起殺人放火打家劫舍,做著畜生做的事,過著畜生過的生活。”


    王鶴霖似乎也被韓亦軒的模樣嚇到,他從來沒有見過韓亦軒會這麽痛恨一種人。


    韓亦軒接著說。“這種日子又過了五年,他十五歲的那年,終於卯足了勇氣和力氣,闖入人販王的房間,親手割下人販王的腦袋,隻是他兩年多不見的母親,早就慘死在那些人販慘無人道的玩弄之下。”


    王鶴霖的眼睛裏似是已有了淚光,說。“一個人遭遇了不幸,不幸的事情為什麽好像總是接著來。”


    韓亦軒苦笑。“我並不相信命運,冥冥中卻好像總是會有一些悲慘的捉弄。”


    王鶴霖說。“他的惡夢並沒有因為人販王的死亡而結束?”


    韓亦軒仰望著高空,說。“他渾渾噩噩的流浪了兩年,他本想進入韓閣學院的,卻沒有通過癸子班的考驗,反而被當時剛研究出四靈禁術的任慥天看中,強行將四靈禁術的血咒施加在上官秋楓身上,使他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王鶴霖說。“唿延覺羅布局誅殺任慥天,也是因為他和上官秋楓一樣,都被任慥天施加了四靈禁術的血咒變成了怪物?”


    韓亦軒微微一笑,拋開這種悲痛,說。“所以,經曆了這麽多的不幸,仍能像個人,上官秋楓這個人是不是已很不錯了?”


    王鶴霖也笑了。“簡直世上少有。”然後他又補充一句。“我這麽說,當然並不因為他在滌仙境也救了我一命。”


    他又問。“剛才提起的那個白發女人覃小仙呢,她又是什麽樣的一個女人?”


    韓亦軒忽然發覺王鶴霖有點煩了,幸好,這時秦蒙洛終於迴來了,他就問秦蒙洛。“怎麽樣,有沒有查出來霍閣主突然死亡的原因?”


    秦蒙洛搖頭。“閣主身上沒有任何致命的傷,隻是他的身體卻有點……有點怪。”


    他的見聞並不少,他也並不是這麽容易吃驚的人,到底是什麽事情能使他如此質疑自己見到的。


    王鶴霖說。“有什麽怪的?”


    秦蒙洛說。“他的身體長出一種黑斑,就像是已經死了幾天。”


    韓亦軒沉默,很久才說。“也許,我知道為什麽。”


    秦蒙洛更吃驚。“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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