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韓閣學院後山。


    初春,初春的陽光很美很柔。


    陽光透過繁密似水的枝葉,照在她漆黑如墨的頭發,照在她潔白嫩滑如鮮奶一般的皮膚上。


    陽光美,人更美。


    水的溫度有點低,低得有點冷,她閉上雙眼,懶洋洋的倚靠在湖畔的那塊石頭上。


    曾經有人對她說過,流水聲是世間上最美妙最動聽的聲音,就像**附在耳邊輕聲的呢喃。


    這人說的每句話,她都深記在心裏。


    不但記在心裏,還掛在耳邊上,隨時隨地都會響起那人溫柔篤定的說話。


    你知不知道為什麽地球是圓的?


    不知道。


    因為如果是扁平的話,就很難看。


    她笑了,她的笑很甜很有氣質。


    每每她開心的時候就會笑,笑的時候就會忘記很多事情。


    忘記煩惱,忘記憂愁,忘記苦痛,這些當然不會是件壞事。可,要是忘記了這個季節的水恰好比陽光冷凍了點,這個問題就實在有點嚴重。


    女孩子實在不應該洗冷水澡,對身體不好。


    她喜歡冰爽的感覺,訓練了整整三個小時,這世間上還有什麽事能比洗個冰冰涼涼的冷水澡更讓人愉快?


    太陽升得越來越高,水湖上騰起的霧也越來越濃鬱。


    漸漸的覆過她堅挺的胸膛,覆過她嫩滑的肩膀。恰好覆過她肩膀的霧氣不是那麽的濃厚,她的肩膀若隱若現。


    這豈不是讓人遐想得很。


    她的臉蛋兒很美也很有味道,一點一滴的水珠滑過她挺拔的鼻子,滑過她美麗成熟的輪廓,微微有點曬紅的臉蛋,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泡澡的時間似乎有點久了,她慢慢的睜開了眼,側過臉,看向茂密的樹林,看向陽光透過一片片枝葉,灑在地上碎成一片片斑駁的光點。


    很美,也很讓人心碎。


    突然,她的神情變了變,變得像水湖裏的水一樣的冷。


    然後,又變了變,變迴像陽光一樣的暖和燦爛。


    然後掬起一把一把的湖水,滑過指尖,慢慢的滴落在湖麵上。


    “大清早的,就有這麽一個美女在湖邊洗澡,是不是很奇怪?”


    “的確有點奇怪。”這個聲音是從湖畔的那座很高很高的峭壁上傳下來的。


    當這聲音傳到湖上的女孩的耳朵裏的時候,便有一個人站立在女孩子麵前。


    隔著一層薄霧,張小妤也知道,這個人就是剛才在峭壁上說話的那個人。


    “既然覺得奇怪,為什麽不想個法子弄個明白?”張小妤說。


    岸上的那個人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朋友是路過的,還是刻意來這裏?”張小妤又問。


    “專程來這裏。”岸上那個人說。


    “來這裏幹什麽?”她的手還在撥弄著冰涼的湖水,一下一下的撥弄。


    她的神情卻似正思慮著別的事。


    “找你。”岸上那個人說。


    “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你?”張小妤說。


    岸上的那個人似乎覺得湖裏的那個女孩很有趣,他又笑了笑,笑得很愉快。


    “從來沒見過。”


    “既然從來沒見過,是不是很不應該站在岸上偷看?”張小妤側過臉又看了看岸上的男人。“偷看女孩子洗澡,是不是很沒有禮貌?”


    按了幾下太陽穴,岸上的人覺得頭突然有點疼了。


    “韓閣學院的後山好像有一道叫結界的東西?”張小妤說。


    “好像是有這麽一個東西。”岸上的那個人說。


    “據說這道結界隻能讓兩種人自由通過。”張小妤說。


    “哪兩種人?死人和將死的人?”岸上的那個人說。


    “也許是吧。”張小妤笑了笑。“你到底是什麽人?”


    湖上的女孩她的人和她說的話實在有趣極了,岸上的人突然覺得實在應該再跟她多聊一會。


    “你覺得我會是個怎麽樣的人?”


    “不知道。”張小妤說。


    這三隻字,就像萬丈冰峰一樣,一下子冷下來。


    岸上的人突然發現原來女孩子還是安靜的好,像冰繇這樣安安靜靜的女孩就很不錯,要不然可真讓人受罪。


    城堡,某個地方的城堡裏。


    四周很昏暗,也很空洞,仿佛一點人跡都沒有,可,如果你踏入了這城堡,你一定會很驚慌很害怕。


    因為,雖然城堡裏沒看到人影,可你一定能感覺得到那裏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同時在盯著你。


    這裏不是鬼堡,卻比鬼堡更讓人驚怕。


    真正的鬼堡,隻要你不踏入鬼堡一步,那你就絕不會有危險,可,這間城堡裏的主人,隻要你有得罪他的地方,那你就絕對避免不了他對你的懲罰,就算你死了,下了地獄,說不定,這間城堡裏的主人也能把你從地獄揪出來,打你屁股。


    此刻,城堡的某一間房間裏的陰暗的地方,驟然間,顯露出一雙眼睛,一雙雪亮、懾人、炯炯有神的眼睛,假如世間上真的有能用目光殺死人的眼睛,那就是這雙眼睛了。


    這人到底是誰?


    他便是這間城堡的主人?


    此刻,他的雙眼為何露出如此可怕的神情和氣息?


    他在驚慌?


    他在害怕?


    他怕什麽?


    “以後,你會知道的。”


    “可是,我手中的針已等不及了。我想它會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麽人的。”


    一套雪白的衣服,飄飛空中,隻見張小妤緊接著迅疾躍出水中,腳落實地的時候,那套雪白的衣服已經穿在身上,一支二十六公分長,頭直徑2·1公分,1·7公斤重的針也已握在她手中。


    針尖便直指麵前的這個男人。


    這時,她才看清岸上的男人的模樣。


    很威嚴也很親切。親切得仿佛在他的世界裏完全不存在殺戮、紛爭、憤怒、邪惡這些世間生靈的惡習。唯一存在的唯有快樂,自己快樂也讓別人快樂的快樂。


    張小妤突然覺得麵前的這個男人跟一個人很相似,可,又說不出是哪裏相似。


    或許是兩人身上都有感染人的氣質。隻不過是,一個賦予人快樂,一個給於人憂鬱。


    “我的名字叫絕塵。”那男人又笑了笑,笑得很有趣。看了看張小妤手中的針,說。“我猜,它一定不能告訴你,我是什麽人。”


    “試試看。”


    話說出口了,可張小妤除了動了下嘴巴,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在動,手還是舉得很堅定很穩定,眼神還是一樣很冷靜。


    陽光照在她隨意紮起有點濕的頭發,一滴滴水珠滑過發尖,滴落在她雪白的衣服上,滴落在幹燥的土地上,然後迅疾散開,散開一朵一朵的花,一朵像人生一樣的灰色的花,然後漸漸消失。


    絕塵突然發現麵前這個女孩不但有趣,還可怕得很。


    太陽越升越高,不僅照在她黑亮的頭發,還照在她纖細的手,漸漸的已照在她修長的手握著的那支針上。


    絕塵還在微笑著,似乎世間上每一樣東西都能讓他感到愉快。


    可,下一刻,他已不笑了,臉上的表情稍微的還有一點吃驚。


    因為他麵前的那個女孩終於出手了,她的身手很靈活很迅捷也很快,絕塵似乎完全沒想到他麵前的這個女孩會有如此快速的身手,不過更讓他覺得意外的是這個女孩的智謀,很幹脆的利用了陽光照在她手上的針所折射出的光。


    之前,之所以保持對峙局麵一動不動,就為了光線折射這一瞬間的機會。


    就在折射出的光在絕塵雙眼前晃動的刹那,張小妤的人已朝絕塵疾奔過去,她手中的針很利落的命中絕塵的胸口,然後刺下去。


    針已刺進了胸口,絕塵卻並沒有死,不但沒有死,還笑的很愉快。


    張小妤的針已抽了出來,刺進去的刹那便很迅疾的抽了出來,她的人也幾個翻身退離了絕塵一段距離。


    她知道這一針刺下去,那個人必定已毫無還手的氣力,可,不管如何,一個有能力的人必須隨時隨地為自己留條後路,讓自己絕對的安全,盡管她知道這個男人已將倒下,她也必須迅疾的跟對手保持一段距離。


    這是她的作風。


    張小妤的確是個很好的女孩,能以非常短暫的時間目測出絕塵所站立的地方,並借用手中的針擺出絲毫無差的角度,讓折射的光線剛好以揣摩好的時間,照射在絕塵的雙眼,單憑這點,絕非常人能夠做到,或許連絕塵都不能。


    所以,他很喜歡麵前的這個女孩。


    所以,他還是微笑著看著張小妤。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張小妤還是很鎮靜,似乎一點都不驚怕。“既然你不是普通人,那我殺死你也是很公道的事了。”


    能將去刺殺不是普通人的人說成是一件很公道的事,這世間上恐怕也隻有張雨曦這麽一個人了。


    針雨,密密麻麻的針雨,張小妤剛說完那句很公道的話,便使出了這招針雨。


    張小妤的動作並不慢,針雨的射擊速度也不是很快,隻是稍微比光速慢了點。


    絕塵的動作也不是很快,隻稍微的比張小妤的針雨快了一點點。


    所以,他依然安然無事的微笑著站在哪,連一根頭發都沒有少。


    可,在張小妤看來卻不是那麽一迴事,絕塵不但沒有動一下,簡直是無視針雨的存在,麵對密密麻麻的針雨傾覆而下,他竟連眼皮都沒動一下,就這麽任隨一支支針穿過他身體,然後釘死在身後的樹蔭上。


    這一刹那,張小妤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太殘忍了,就算麵前的這個男人真的不是人,自己也不該就這麽不分青紅皂白的把他給滅了。


    下一刻,張小妤已不是這麽想了,她看到了絕塵臉上的微笑。這微笑跟之前的並沒有什麽不同,一樣的親切,一樣的愉快,可,張小妤看著絕塵這模樣卻有點害怕的感覺,這種害怕的感覺張雨曦無法形容,不過她敢肯定這種害怕的感覺絕不是恐懼畏忌的那種害怕。


    “張小妤,你是個很聰明的女孩,現在你應該知道你絕對對付不了我的。”絕塵說。


    “的確對付不了,不過有時候,聰明人也會做出很愚蠢的事來,恰好我就是這麽樣的一個人。”張小妤說。


    突然頭又有點痛了,絕塵按了幾下頭上的穴位,說。“在那之前,你能不能讓我多說幾句話。”


    “我盡量試試。”張小妤說。


    “謝謝。”絕塵看了看天際,說。“我這次來找你,隻有一個目的。”


    什麽目的?


    這句話,張小妤沒有問出口,因為她知道就算她不問,他也會說的。


    “讓你提前清醒過來,去完成你應該完成的使命。”絕塵說。


    “清醒?難道我現在還在睡著,怎麽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張小妤收起手中的針,說。“要講故事,以後有時間找個小女孩再說吧,韓閣學院這個地方不是普通人能接近的,不用一分鍾,學院內的高手就會趕來這裏,要想好好活著,我勸你…”


    絕塵對張小妤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神情變得很凝重。“該清醒了。”


    幾隻手指在空中揮動了幾下,周遭的氣息似乎一下子變得很壓抑。張小妤覺得很不舒服,然後她看到了那個男人的食指又在空中點了一下,一道柔和的白光迅疾射中了自己。


    眼睛眨了眨,張小妤便昏倒在地上。


    “放心,她隻不過太累,睡著了。”


    這句話是絕塵說的,他不是說給自己聽,而是說給現在站在他後麵的那個男人聽。


    這個男人是誰?


    為何能如此的靠近絕塵?


    關於這點,絕塵一點都不驚訝。如果這世間上有人能在絕塵稍微有點防禦意識的時候還能靠近他的人,大概也隻有兩種人能夠做到。


    不怕死和不會死的人。


    而此刻,站在絕塵身後的男人卻是第三種人,即不是不怕死,也不是不會死。


    絕塵活了這麽久,也僅僅隻遇過一個屬於第三種人的人。


    站在他背後的男人就是他遇見的第二個第三種人的人。


    而這個人的一切絕塵也已注意了很久。


    現在終於有見麵的機會了。


    所以,絕塵的心情很愉快,還有一點點激動呢。


    轉過了身,絕塵摸了摸手指頭,說。“你就是韓昱,三百多年前,單憑一個人的力量,弄得韓城滿城風雨的韓昱?”


    那個男人沒有說話,他炯炯有神的雙眼很犀利的看著絕塵。


    “我先自我介紹,我叫絕塵,是一個比普通人稍微不普通的普通人。”


    韓昱還是沒有說話,眼神依然犀利,似乎根本就沒聽見絕塵說的話。


    兩人的目光,對碰上了,在這一瞬間,世間上的一切仿佛都停止了,隻剩兩人交匯的目光湧動著,湧動的目光仿佛隨時隨地都可將世間上的一切撕裂摧毀,這一點沒人懷疑。


    眼下,幾乎勢必有一場交戰。


    很特別的一戰,這一戰沒有華麗的動作,沒有觸目驚心的場麵,也許甚至連身體都沒有移動一步,隻需一個充滿殺氣的眼神,隻需任意的動動手指頭,便能結束一切。


    真正的高手之間的較量,並不需要驚天動地、鬼哭狼嚎的撕殺場麵。


    一旦交手,任何的細節都會是致命的地方。一陣風,一片葉子,一滴水,一塊石頭甚至瞬間的分神或疏忽,都足以讓你失敗。


    高手之間的真正的失敗並不需要流血或受傷,也不需要過多的過程,甚至於沒有過程。


    隻要在交手的時候,你稍微的哪怕是一點點的分神,那你便已失敗了。


    縱然彼此都沒有動過。


    兩人都沒有任何動作,便連眨眨眼都沒有。


    唿吸很平穩,殺氣卻彌漫周遭,兩個互不認識的人似乎已到了生死關頭的地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風依然很輕,吹拂過湖畔霧氣彌漫的湖,吹拂過兩人身旁。然後霧氣漸漸飄散。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柔的風吹拂過兩人高大的身影。打破了汲汲可危緊張的對峙局麵。


    很突然的,一切都恢複了平靜。


    兩人的目光依然對峙著,如果剛才兩人對峙的目光是兩把出鞘的劍,此刻,劍已入鞘。


    很久之後,韓昱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張小妤,便很利落的轉過了身,慢慢的消失在絕塵眼前,緊接著絕塵也消失了。


    張小妤依然很淒美的躺在那裏。


    流水聲也依然很動聽很美妙。


    一切的一切仍舊依然,可,從這一刻開始,所有的一切是不是從此就不一樣了?


    一定會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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