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偷摸摸地用餘光瞟向蘇憶桃,卻發現她始終在閉目養神,隻能委委屈屈地埋頭抄書。


    小廚房裏熱著晚膳。


    一般情況下,蘇憶桃走路是沒有聲音的。


    就像此時,她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暮澤身後。昏暗的燭光跳躍不止,暮澤用受傷的手寫著字。


    「抄了多少?」


    幾個時辰唇不沾水,暮澤的嗓音聽起來有些幹啞,「還差……一篇策論。」


    抬腳勾來一把小圓凳,蘇憶桃坐在他旁邊,「手伸過來。」


    「啊?」暮澤咬住下唇,猶豫著,「妻主!」


    「我會好好抄書的,別…」


    蘇憶桃簡直欲哭無淚,隻得攤開手掌,手心赫然躺著一隻白玉瓶,「想什麽呢!我給你上藥。」


    暮澤這才顫抖地放下筆桿, 乖乖把兩隻爪子交給她,那擰巴的小表情寫滿了視死如歸。


    寫字的右手腫得像豬蹄,就算緩緩展開,也難免牽動傷口。


    「嘶!」


    撅起一些藥膏,用玉片塗在傷處,慢慢推開。


    「乖~忍一忍。」


    燒熱的掌心傳來冰涼的觸感,又疼又癢。青蔥的指尖微微蜷縮,手臂也下意識繃緊。


    片刻過去,蘇憶桃將火光搖曳的燭燈移到暮澤麵前,「坐一會兒,暖暖手,本宮讓攏春把晚膳端進來。」


    素紙墨香,燈影綽綽,暮澤望著紙上歪歪扭扭的文字出神,直到蘇憶桃重複了一遍,才知迴話。


    「夜深露重,妻主還是先去吃晚膳吧,我把剩下的抄完。」


    這小狐狸什麽時候這麽倔了?


    「罷了,那你抄書,本宮陪你。」


    兩頭倔驢碰在一起,就造成了現在的局麵,誰也不肯鬆口。


    一刻鍾後,疲倦不堪的暮澤把筆清洗幹淨,放迴筆架。


    「妻主,我……抄完了。」


    蘇憶桃撐著下顎,幾次夢迴仙界,與群雄逐鹿,最後實在無聊睏倦,隻得進入芥子空間打發時間。


    見她遲遲不語,暮澤隻能湊近去看,借著泛黃的燭光,終於看清蘇憶桃現在的狀態——雙眸輕合,唿吸綿長,應當是睡著了。


    暮澤沒再打擾,隻是輕手輕腳行至隔間,取來一件青竹大氅給她披上。


    累得麵紅耳赤的沉星坐在屋簷下,大口喘息著,兀自揉著酸腫的手臂。


    察覺房門打開,沉星連忙起身,隻是眼中睏乏難以掩飾,「公子,您沒事吧?」


    暮澤自尊心強,不願意在他人麵前露出孱弱之態,頓時挺直腰板,將雙手縮進袖子裏。


    「無事。」


    「沉公子先迴房用膳吧,已經差人給你送過去了。」攏春端著食盒,催促沉星趕緊離開,別在這礙事兒。


    暮澤提著食盒進屋,手指僵硬地拿起筷子,準備先給她布菜。


    聞著香氣四溢的飯菜,蘇憶桃適時睜開媚眼如絲的桃花眸,溫聲喚「阿澤。」


    金鈴響動,她攬住暮澤的腰,溫柔地覆上他的手掌,並且把筷子接過來。


    「放下吧,本宮來夾菜。」


    髮髻上的側流蘇正好垂在暮澤耳邊,前後掃動,帶起一陣癢意,他有些反應不過來,「妻主?」


    蘇憶桃姿態慵懶地握著筷子,按著暮澤的肩膀讓他坐下,「你這手再折騰下去,可真要廢了。」


    暮澤呆愣愣地坐下,全程都用震驚的眼神看著她,「妻主,你不生氣了?」


    「本宮並未生氣。你欲造反,書不可廢。本宮罰你,從來不是為了折磨你,更不是因為一己私慾。」


    「我…我明白的。」暮澤倉皇無措地低下頭,結結巴巴地迴答。


    隻是……怎麽可以這麽直白?造反,這是可以掛在嘴邊的嗎?


    蘇憶桃很自然地把飯菜餵到他嘴邊,「我餵你,張嘴。」


    暮澤不安地站起來,擺著手說:「不是,妻主…我!」


    蘇憶桃眼尾下垂,隻是把筷子湊近一些。雖然什麽都沒說,但是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暮澤的嘴角向後努了一下,脊背繃直,傾身把菜叼進嘴裏。


    一邊咀嚼著飯菜,一邊坐下,漂亮的眸子一閃一閃,淚水在通紅的眼眶裏打轉。


    他吸著鼻翼,努力把眼淚憋迴去。吃飯的時候有些哽咽,肩膀上下哆嗦著。


    蘇憶桃用指腹抹了抹他的眼角,「好了,想哭就哭出來,本宮不會笑話你的。」


    「嗯?」


    晶瑩剔透的淚珠順著臉頰流到下顎,如今的暮澤,儼然是個嬌滴滴的美人,哪裏還有心思吃飯?


    她又不是吃齋念佛的和尚尼姑,落入凡間,又怎能不動凡心?


    手背擦過少年的下巴,拭去掛在他臉上的淚珠。


    柔軟的指尖劃過暮澤白嫩的皮膚,讓他的皮膚泛起迷人的玫紅色,耳垂也變得通紅。


    「妻主~」


    分明就是眼前這個人把他打了一頓,為什麽還要反過來哄他!


    暮澤心中的鬱悶難以言說,再加上蘇憶桃的安撫,更加不知所措起來。


    他的眼尾不爭氣地紅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你——」


    看著那嬌艷的紅唇上下翕動,蘇憶桃心底莫名泛起一陣漣漪。


    用兩根手指抬起暮澤的下巴,迫使他與她對視,「小狐狸~」


    「嗯……」


    少年的喉結輕輕滾動,低沉的嗓音帶著些許魅惑,「妻主,就算我讀過幾頁書,可我還是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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