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到了這一刻,皇帝也已經心知肚明了。


    傳統教育之下的女子,哪怕貴為皇後所處的皇族嫡女,其實也是個普通的女兒家。


    段月英為何突發奇想,就是非要去參軍呢?


    最開始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因為自己的母族是將軍,耳濡目染之下便自然而然走上這條路。


    可是作為一個父親,事後反思去想一想。


    這件事的證據也是有跡可循的。


    比如說女兒突然要參軍,就是在葉煦辰上戰場以後。


    尤其是在葉煦辰傳來犧牲的消息以後,她更是直接去了南方駐守邊城,根本就不再迴京了。


    現在想來,應該也是段月英怕觸景生情,所以才不願意迴來了吧!


    如果早知道女兒喜歡的人是葉煦辰,如果早知道葉煦辰沒有死,他會不會把女兒嫁給葉煦辰?


    其實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尤其是在女兒已經死了之後。


    思及此,皇帝渾濁的老眼已經漸漸泛紅。


    江琯清跪在地上抬頭看得清楚,那是立刻出口,絕對不能把葉寒崢攪合在父親的愧疚情緒之中,殃及無辜而死的。


    「當時殿下以為夫君戰死沙場,所以才會向臣妻請求將夫君小時候玩的玩具——羊拐帶走作為紀念。當時夫君戰死在外,又不是什麽重要的物件,臣妻就做主送給了殿下。與其一起帶走的,還有當初那半塊夫君的牌位。」


    如果要走羊拐,隻是崇拜偶像的睹物思人。


    那麽半塊牌匾,那樣不吉利的東西,就足夠證明段月英的感情了。


    皇帝頭疼的捏了捏眉心,怎樣也不可能在這麽多人的麵前落淚,幹脆就閉上眼睛不說話。


    無論如何,他也想不到。


    明明他是在處理葉家的糟心亂事,怎麽就落到自己身上了呢?


    他也隻是一個普通的父親罷了。


    天子之位,坐了幾十年,他仍舊覺得是個負擔。


    「臣妻明明知道殿下的心意,又怎能看著她犯糊塗呢?小叔雖然是夫君的親弟弟,可也是個獨立的個體。他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作為一個女人,臣妻不能看著殿下犯糊塗。當時也並非是踩著殿下的身體,而是為了給殿下餵藥,讓她清醒一些罷了。」


    事到如今死無對證,江琯清就必須把最有利的一麵留給自己。


    至於是非對錯,一個站在門口,隻是看過裏麵兩眼的小太監,他有什麽權力反駁自己呢?


    「這麽說來你不僅沒有錯,還有功了?」


    皇帝睜開陰沉的眉眼,看不出什麽情緒的問。


    這話可就是很大一個坑了。


    答應下來,江琯清作為和葉寒崢一樣傷害金枝玉葉的兇手,她有什麽臉?


    要是反駁,說自己隻有過錯,那皇帝還不得趁機給女兒報仇?


    江琯清下意識在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看向小叔。


    葉寒崢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幾乎沒有什麽表情,然而靠近她的右手卻是微微動了動。


    江琯清一下子就明白他是什麽意思,當場就趴在地上哭了。


    就算是沒有眼淚,這樣低著頭又有誰看得出來呢?


    隻要她哭得逼真,那所有人就認為她是真的傷心愧疚。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甚至連說出口的話都不連貫。


    「殿、殿下已故……嗝……臣妻本不應該、不應該說這些話的……嗚嗚……然而本因為殿下已故,臣妻……才不能讓殿下的一片真心旁落……」


    我是因為愛護公主,才捨不得讓公主戀慕的男人不知情。


    然而讓江琯清萬萬沒想到的是,她原本以為萬無一失的話,卻突然被人接上了。


    「誰說本宮死了?」


    段月英的聲音?


    所有人震驚地向聲音來源看去,結果一眼就看到從外麵匆匆走進來的段月英。


    轉眼兩個月不見,她消瘦得宛若一副枯骨,麵容還有許多傷痕。


    「英兒?父皇不是在做夢吧?」


    一直端坐在龍椅上的老皇帝驚愕起身,再也控製不住淚水從眼角滑落。


    段月英也不看任何人,急匆匆跑到父親麵前證明,她的確還好端端地活著。


    暫且不說父女重逢如何激動。


    江琯清驚嚇之餘看向葉寒崢。


    果然就發現他俊顏有些發黑,顯然是同樣沒預料到段月英還活著。


    葉寒崢既然就是殺段月英的兇手,為的就是防止段月英和葉煦辰聯手。


    那麽如今段月英活著迴來,就是最糟糕的情況了!


    江琯清也沒想到,今日麵聖居然遭遇一波又一波的反轉。


    現在該怎麽辦?


    再偷眼去看葉煦辰。


    在聽說段月英對自己的愛慕後,段月英出現了。


    葉煦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開心起來。


    迎接著妻子的視線,葉煦辰卻還是謙遜地微微點頭。


    意思很明顯,讓她趕快站到自己這隊來。


    他會將她保護好的。


    要選擇葉煦辰嗎?


    在知道他是個道貌盎然的小人之後,江琯清又怎麽放心把自己的未來交給他呢?


    或者應該說,她根本早就決定,不站在他們兄弟之中任何一個人那邊了。


    所以江琯清什麽都沒說,低下頭向旁邊跺了跺。


    卻忘了旁邊就是葉寒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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