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真是奇妙。這是風間?最後的想法。


    一般來說,很少有人能在腦子被轟個洞的情況下還能保留一些意識吧?敖青的槍擊毫無疑問,是能夠瞬間致命的攻擊,但就像之前的死亡一樣,沒感受到痛覺的風間?在遭受槍擊後,意識保存了數秒之久,直到徹底死亡。


    與十四歲的犬養和敖青手拉著手,靠在一起,這一次一定能把兩人都帶迴原點,風間?滿心期待這支臨時組建的五人探險小隊的重聚。


    用力睜開雙眼,巨大的沙漏正好藏進淡薄的迷霧中,這幅景象宣告著迴溯即將結束,一切都即將迴歸起點。


    ——有一隻手,是空的。


    右邊的手大而有力,絨毛短而細密,左邊卻什麽都沒有。


    能把敖青帶離迴溯,固然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但犬養的不知所蹤,把風間?推迴悲傷的穀底。


    ……為什麽?


    這樣的疑問,這樣的困惑,究竟還要出現多少次?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都會出現更多!多到在上一個麻煩還沒有解決之前,新的麻煩就已經一個接一個,壓到人喘不過氣了!


    “唔……痛痛痛,風間?,我欠你錢嗎?突然這麽用力捏我的手……”


    “啊……你醒了,抱歉。還有啊,敖青,你好像確實欠我錢吧?”


    敖青觀察著眼前越來越稀薄的迷霧,輕聲說道:“我覺得你情我願的事情應該不算欠吧,隻是在船上高價賣了你一點生活必需品而已……另外,現在是什麽狀況?我隻記得一槍崩了你後,我好像就沒有意識了,一醒過來,就和你手拉手在這種地方,難不成這裏是死後的世界?我們倆都死了?”


    “這就是我想告訴你的,這個世界的真相——時間,在不斷迴溯。我們在據點裏因第三層極界獸王[虹龍]的毒而死去,然後迴到了我剛進來的時候。”


    “……時間?我發現這裏是四年前的破元戰場後,已經夠驚訝的了,你現在說時間還一直在迴溯……為什麽?為什麽時間會一直迴溯?為什麽海上的空間裂縫會通向四年前的破元戰場?”


    “相信我,我也很想知道,不過必須要先過第一關,我們才能暢談呢……”


    鹿蹄與虎掌顯現。


    “敖青,記住,絕對不要在白遜麵前談到迴溯的事,這樣會直接觸發迴溯。”


    “白遜?隻有白遜嗎?”


    “嗯,隻有在白遜麵前談及迴溯的話題,才會發生強製迴溯,我為了確認這點,已經在白遜麵前迴溯了兩次。”


    不知從何而來,不知去向何方的無根之風拂過荒涼幹涸的大地,龍族獸人的黑色絨毛與老虎獸人的白色鬃毛一同在空中飛舞。


    敖青與白遜,兩個曾經的小隊隊友彼此相望。白遜對敖青出現在破元戰場一事表達出相當程度的驚訝,這一點從白遜微微張開的虎嘴就能一覽無遺。


    敖青看到白遜後,先是一愣,隨後露出似哭似笑的複雜表情。


    “白遜大哥!哎呀呀,風把沙子吹進眼睛裏了。”


    嗯?這反應,敖青那個已經解散的小隊成員之間,感情真是深厚。


    “敖青,你應該在聖月島駐守,防備極界的奇襲才對,你為什麽在主戰場?”


    “各種各樣的原因……現在咱們還是f2a小隊,對吧?”


    “幹嘛問這麽奇怪的問題?我們八人的f2a小隊,當初你入隊時立下的誓言……我記得是要探險探遍狛納的每個地方來著?難道敖青你不想繼續漂泊下去了,要迴去當你的龍族少主了?”


    “哈哈哈,這怎麽可能嘛。”


    “不管怎麽說,敖青現在能在這裏,算是幫了大忙了……上次一別,我們已有兩個多月沒見過麵了吧?來,我們去那邊敘敘舊。”


    “兩個月啊……我感覺過了好幾年呢。”


    白遜上前拍了拍敖青的肩膀,兩個人就走到另一邊說起了悄悄話。


    一直不說話也沒有動手的安長行打量著站在他麵前的禿毛長靈族獸人,直到這個不知底細的長靈族獸人忽然曝光自己的私房錢,在反駁了他的說法後,安長行才慢慢意識到這家夥的身份。


    “……風間??”


    “每次都要這麽來一遭,我差不多要覺得煩了哦,隊長,關於你的記憶缺失問題,就不能想想辦法嘛?”


    “我連破元戰役到外界的四年時間裏的記憶都還沒恢複,風間?,我隻能勸告你萬事小心。”


    “好的,隊長。”


    安長行不知道風間?的經曆,風間?倒是清楚安長行之後的幾天會如何度過。


    護送白遜的行程有五天,第一天和第二天還算輕鬆,但極獸的強度會在第三天和第四天徒增,如果不解決[虹龍]的問題,安長行和白遜就無法前往抵達撤離點的第五天。


    “風間?,你找到四年前我率領的救援隊了嗎?”


    兩米多高的水鹿獸人突然拋出一個風間?忘得一幹二淨的問題。


    “救援隊……啊,沒有,老實說我沒有找到救援隊的任何線索。”


    “是嗎,辛苦你了……”


    這麽說來,四年前是安長行帶隊救援白遜,然後連帶著救援隊的所有人都下落不明,那麽和白遜並排行走的安長行是什麽狀況?


    “隊長,我突然想到,怎麽你現在都是和白遜走在一起?你還記得你是和我一起來到這裏的嗎?


    安長行張嘴想迴答,他忽然敲了敲腦袋,一臉困惑地說:“——咦?我……慢著,我的記憶有些混亂,讓我梳理一下,我待會再告訴你……”


    問題在變多,麻煩又在增加。


    明明還什麽都沒有解決,隻有麻煩正如同瘟疫一樣傳播,越是深入了解,名為麻煩的疾病就越嚴重。


    醒來時左手空蕩蕩的感覺加深了風間?的焦慮,那感覺直到現在也不曾消失。


    好累……好想躺在床上睡一覺……最好有一扇看著的,能看見窗外繁星的窗戶,然後再帶上一些自然的氣息,比如樹林的氣味,或者棲息於叢林中的益蟲叫聲,竹林的清新,再點上沁人心脾的香薰……


    ……那不就是十泉湯的生活嗎?


    一旁的叫聲打斷了風間?的胡思亂想,風間?轉頭一看,安長行已經快步走到了白遜的身邊,為白遜輸送血氣。


    看著白遜拆開繃帶後露出的傷口,敖青皺起眉頭:“這是殷羅的魔炎?”


    “說來話長……敖青,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這可不能說來話長,這可是殷羅的魔炎!如果不及時撲滅,魔炎遲早會把你耗死!”


    “……因為之前有更要緊的事,如果是現在的話……的確,殷羅的事我應該先去解決,畢竟,那是我犯的錯……”


    這個劇情走向,好像不太對啊。


    “我接下來要去找殷羅,敖青,那你呢?”


    “我得先去這附近的據點一趟,還有兩個人等著我們呢,是吧,風間??”


    “風間?。和你一起出現的這位兄弟叫風間?啊,你好,我是白遜。”


    握住白遜伸出的手,風間?麵帶笑容。


    “既然如此,安長行,那我們也和他們一起去那座據點,先整頓補給一下吧,你覺得如何?”


    “白遜,你不是說要隱秘行動嗎?”


    “現在沒有那個必要了。”


    “……這樣也好,把你安置在安全的地方,我也能方便一些,出去找失散的隊伍成員。”


    這個意思,是白遜和安長行都要去據點了?


    真是完美的開局……再接上犬養,然後一群人就能直接撤離——不對,殷羅的魔炎和[虹龍]依然沒有變化,不把這兩者解決掉,就到不了第五天。


    殷羅的問題,交給白遜就好了,風間?早有推測,殷羅身心分離的下場,多半就是白遜所做。


    問題是[虹龍]。


    白遜處理完傷口後,一行四人,手持地圖的白遜走在領頭的位置,安長行在白遜身邊寸步不離地保護白遜。


    這一刻,望著身邊的三人,風間?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心。


    這一次,或許能行!


    敖青頻頻對風間?使眼色,看見風間?一副激動地上頭,什麽都沒沒聽見也沒看見的樣子,敖青用爪子在風間?腰間的肉掐了一把,風間?剛要喊疼,就被敖青捂住嘴巴,拖到了隊伍的末尾,和並肩前行的白遜安長行兩人拉開距離。


    白遜帶著欣慰的笑容,將兩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然後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繼續向前走。


    “敖青和風間?關係很好嘛,我怎麽不知道敖青有一個關係這麽好的朋友?”


    “白遜,你離開的時間裏,發生了很多事……”


    無根之風隱約將兩人的話語傳過來,但風間?此時的注意力,全被敖青掌心的沙漏吸引了。


    “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會擺在禮品店的櫥窗裏出售的小巧沙漏,正安靜地躺在敖青掌心,隻是其中的沙沙礫就像被卡住了,一顆也沒往下掉。


    “這是我夙龍族的傳世秘寶!能掌握時間的[繼晷密鑰]!風間?,你不覺得時間迴溯這種事,隻有[繼晷密鑰]能做到嗎?”


    “是啊,假如時間迴溯是[繼晷密鑰]所為,那麽我們為何會身處於四年前的破元戰場?在你之前,一直拿著[繼晷密鑰]的白遜是否有將我們困在這裏的嫌疑?”


    敖青被風間?問住了,隻能發出“呃——”的聲音。


    “如果時間的迴溯是白遜使用[繼晷密鑰]所為,那麽白遜才應該是那個能夠保留記憶的獸人。事實恰恰相反,在這裏的所有獸人都可以知曉迴溯的真相,唯獨白遜,在白遜麵前提都不能提任何有關迴溯的話題,不然時間就會馬上迴到我來的那一刻,我隻知道白遜和時間迴溯有很重要的關聯,但我基本排除了白遜使用[繼晷密鑰]這個可能,如果我們想解開時間迴溯,大概率要等到第五天,第五天一定會發生一些事情,而殷羅的魔炎和[虹龍]就擋在第五天前。”


    “呃……風間?,你迴溯了多少次?”


    “我不記得了,大概十幾次吧。”


    “……待會去了據點,我要聽你每一次迴溯的經曆,是每一次的全部哦。”


    “為什麽?也不需要這麽麻煩吧,隻需要有效信息——”


    “因為!想為朋友分擔壓力是當然的吧!你從一開始就一直擺著一副臭臉,是不是因為沒能把犬養一起帶過來?”


    “……突然這麽大聲是想幹嘛……你注意到了啊。”


    “不止犬養,據點裏的山羊城主也沒辦法帶過來,不過時間既然迴溯了,那他們倆應該都出現在原來的位置了,沒錯吧?”


    “應該……”


    如果愛玩偵探遊戲的中年獸人,北境翼族教授丘遠光在這裏,一定會一臉興奮地拍手稱快,並說道:“這就是助手的無心之言,卻促成了偵探破案的靈光一閃!”


    敖青的無心之言,給風間?帶來了新的想法,風間?停下腳步,細細思索。


    “……敖青,我有一個推測。犬養在某一次迴溯中,死過,當我再見到死了一次的犬養後,犬養就變成了十四歲的年紀。犬養今年十八歲,他十四歲的時候,正是四年前,也就是現在我們所處的,破元戰役這個時間點,當破元戰役發生的時候,犬養十四歲,也就是我所看見的犬養。”


    “你這話說的有點繞哎。”


    “犬養的死亡,很可能導致他被這個四年前的破元戰場吞沒了,所以他才會呈現出四年前的狀態,因為……他已經成為了四年前的獸人,不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犬養了。如果說我每次死亡會迴溯到進來時的起點,那麽犬養的死亡……恐怕迴溯了整整四年,迴溯到符合這處四年前的破元戰場的狀態。”


    就像是一起玩遊戲的同伴忽然變成了npc的感覺……山羊城主無法帶迴起點,與山羊城主成為了同種性質的npc的犬養自然也帶不迴來……


    “怎麽辦?敖青,我們該怎麽辦?你們,你和浩浩死在我前的話,也會變成這樣嗎?”


    “別慌,風間?,別慌。”


    麵對欲哭無淚,悲傷過度到扭曲成一團的臉龐,敖青隻能邊撫摸風間?的背,便安慰道:“總會有辦法的,我們隻要破開這個局,犬養多半就能恢複正常,而且你還多了我,白遜和安長行當助力,別人我不敢下評論,但是白遜這個人,他可是能把不可能之事變為可能的,能行使這種奇跡的男人啊。”


    “唔……好,我相信你……”


    “就像我剛剛說的,你不需要一個人承擔所有,待會就抱著舉辦茶會的心情來向我傾述你經曆的所有迴溯吧!”


    “——這是當然,如果要度過難關,我們當然要共享所有情報。”


    “……風間?,你啊,有時候真的很較真哎,我都說了是開茶會,就像朋友之間的閑聊,你怎麽說的還是像作戰會議一樣,不是那麽嚴肅的東西!”


    “不不不,這本來就是很嚴肅的事情吧?我知道你想讓我輕鬆講出來,麻煩你看一下場合,這是能輕鬆起來的事嗎?敖青有時候也讀不懂場合呢。”


    “你,你說我……讀不懂場合?!你說我一個情報商人不知道察言觀色,不知道人情世故??!”


    “我可沒有說後麵那些話……”


    “閉嘴!就算你再怎麽擺出一副苦瓜臉,我還不信點你的笑穴你也笑不出來!看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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