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能量炮,來自狛納獸人所堅守的據點,光芒純粹而凝結,那色彩猶如聖月島揮灑神之光輝時,萬物複蘇的希望之光。


    黑色的光束,來自遙遠後方,極界某座尚未展露真容的塔,其存在並不被獸人知曉,在戰場上神出鬼沒的黑色光芒成為了獸人夜晚會突然驚醒的噩夢。


    那黑光,從遙遠的地方降臨,卻沒有獸人親眼見過放出黑光的塔,就像沒有極獸親眼目睹過放出金光的光柱。


    狛納獸人與極界極獸,兩方勢力有著諸多進攻的手段,在那些千奇百怪,防不勝防的交手中,其中攻擊性的佼佼者,足以摧毀戰場的強大兵器,兩種光芒碰撞到了一起。


    變化,首先從天地開始。


    它們仿佛在躲避炙熱的能量交鋒。一成不變的天空露出了潛藏於雲層之上,由魔法文字構築,如今被紫色魔炎灼燒的金色天幕。龜裂幹涸的大地塌陷,黃土與塵埃被壓進更深,更黑暗的地底。


    地麵的戰爭變成了逃難,哪怕是再愚笨是低等極獸,隻要沒有喪失基本的感官,就能明白這一刻應該做什麽。


    逃,趕在兩股衝擊徹底摧毀戰場之前,逃!


    風間?望著逃向據點後麵的獸人,他想不通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城堡,塌了……”


    從高處掉下來的泥土也是一種奪去生命的方式,但風間?明明記得敖青說過,破元戰役中,並沒有據點失守的記錄。


    據點的淪陷是事實,就擺在眼前,不可能動搖。


    “……浩浩呢?敖青呢?!”


    其他人都無所謂,據點崩塌也無所謂,世界迴溯也無所謂,但這兩人若是不在身邊,那風間?所做的一切都——


    “敖青!敖青!浩浩!你們在哪?!”


    風間?剛踏出一步,他就摔倒了。


    不是什麽扭到腳,或是踩到石子這樣掉鏈子的原因,原因非常簡單,因為地麵——傾斜了。


    兩股能量的對撞隻在中心處將下方的泥土向下壓,但風間?前方的地麵卻忽然升了起來,就像有人坐在了蹺蹺板的另一端,自己的重量直接被忽視了,沒有擋板的他順著重力往下滑倒。


    “吼——!!!”


    風間?運轉體內的血氣,他遊走的血氣瞬間便借由血管與內髒構造出術式,白遜自創的風魔法[踏風]發動。


    將風凝聚在腳下,讓氣流吹動的同時,減輕身體的重量,這是能讓風間?飛簷走壁的魔法,風間?此刻踏著因大地傾斜而不斷滾落下來的石子,以及戰爭殘骸,一步步飛登向上。


    “吼!!!”


    充滿野性的怒吼,征服一切的欲望經由兩聲發自內心的吼叫盡數宣泄,一道筆直的黑影,從大地上升的盡頭處竄了出來。


    快到看不清具體樣貌的黑影怒吼著,它的目標非常明確,那就是天空中交鋒的兩道光。


    “嗚啊!”


    被蠻力掀開的地塊開始向下落迴原來的地方,風間?向後跑,向他原本所在的位置跑,現在的情況已經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中,但他並沒有想著去了解魔炎燃燒的金色天幕,以及直奔天空的黑色影子,他隻想找到十泉浩和敖青,帶著兩人安全度過馬上就要到來的迴溯。


    在哪裏?敖青和十泉浩到底在哪裏?!


    到了安全的地方,地塊也蓋迴了原位,風間?再度折返,他確實不打算關注天空的異變,但那幅異常光景還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黑色的,紅色的,白色的,綠色的……每一節軀幹,都與前端和後端的色彩不同。那是一條如同披著彩虹鑄成的外衣,五彩斑斕的巨大蜈蚣。


    這隻彩蜈蚣,纏在了狛納與極界交鋒的能量波中,它的軀幹還有很大一部分吊在半空,為了捕食眼前的美味,彩蜈蚣的軀幹慢慢收束,打算完全貼在兩股能量的衝撞中。


    ……真的嗎?那又不是什麽樹枝,那是肉體能切實摸到的東西嗎?那又是在幹什麽?把齶部伸進能量炮裏……啊,它在進食。


    彩蜈蚣從口器吸取能量,狛納釋放的金色能量炮成為了它的口糧,一圈一圈金色的波紋從彩蜈蚣的口器向尾部傳遞,風間?親眼看見,彩蜈蚣的身軀多了幾節金色的軀幹,金色的爪子還在搖擺。


    如果是以能量為食的生物,就不可能對自己左手的核心熀源視而不見。


    冷汗低落,風間?意識到自己時間不多了,便再度施展[踏風],快速奔向印象裏敖青所在的地方。


    [踏風]能夠顯著提升機動性,而且消耗的血氣非常少,風間?靠著自己體內僅有的一絲血氣,就能維持二十秒[踏風]的狀態,而丹田產出血氣,需要一分鍾。


    風間?跳過地麵上的坑洞,這恐怕就是彩蜈蚣出現的地方,地麵也像崩碎的玻璃般,不僅傷痕累累,還有著增加一點重量就會塌陷的暗洞。


    敖青,十分顯眼地穿梭在傷痕累累的戰場上,他的速度是風間?自從認識他以來,展現的最快的時候,敖青本人也一改平常的風輕雲淡,他的麵龐前所未有得堅毅。


    敖青在救人,救失去了意識或是行動能力的獸人。


    “敖青!”


    能量炮的碰撞在衰減,彩蜈蚣不僅在吃金色的能量炮,黑色的能量炮它也沒有放過,它的尾部,黑金色彩的軀幹正交替增加。


    聲音有傳達進去嗎?風間?沒有自信,他看見敖青迴頭看了他一眼,正在慶幸時,敖青卻沒有像他想的那樣朝他走來,而是繼續奔走在戰場上尋找傷員。


    風間?急得直跺腳,但他始終追不上敖青的速度,直到體內再度產生血氣,他使用踏風後,才勉強看見敖青的背影。


    “敖青!別管他們了!我們——”


    敖青終於停下,他抱著一個赤狐族的少孩童,這個雙目緊閉,渾身都是血,年齡與十泉浩相仿的赤狐族孩童,風間?也認識。


    他是小葛,因特殊的家傳魔法,全家上陣,在破元戰役中充當重要的通信員工作的孩子。


    “風間?,你能再說一遍嗎?看看這慘狀!看看這戰場!你能再說一遍,[別管他們了]這句話嗎?!”


    “我……”


    “我唯一能接受的理由,就是你經過數次的迴溯,已經看淡了。”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敖青,你,相信我?”


    敖青露出失望的表情,說道:“我根本就沒懷疑過你,雖然情報商人需要信息的準確性,但我們是在大海上並肩作戰的同伴,同伴的話語我怎能不信?但我沒有迴溯的力量,我隻能竭盡所能,救助此刻的獸人,風間?,你不幫忙也行,不要阻止我。”


    敖青說完,抱著小葛前往安全的地方,留下風間?一人呆在原地。


    風間?看向周圍,正如傷痕累累的大地,曾立於大地之上的獸人們也盡是瘡痍。


    ——剛剛那彩蜈蚣的動靜,是否造成了獸人被埋在地下的情況?


    風間?為之動容,他不再一門心思去思考怎麽死亡的問題,他把目光放在了腳下。


    敖青的搜救工作做得很出色,這附近又不是挖掘的痕跡,風間?意識到要去別的地方需要可能存在的傷員,但他剛走一步,他的身後就傳來巨物墜落的聲音。


    風間?僵硬地迴頭,彩色蜈蚣的墜落振起大量的塵埃,但彩蜈蚣身上的色彩十分鮮豔,塵埃沒能擋住這耀眼的虹光。風間?抬頭,天空碰撞的光已經全部消失,隻有兩道方向完全相反,劃開雲層的軌跡證明了兩道光曾存在過。


    硝煙還未散去,虹光閃爍的彩色蜈蚣並沒有向風間?想的那樣,被自己左手的核心熀源吸引,耀眼的虹光正在遠離風間?。


    虹光再度,爬上了天空。


    獸人的據點垮塌了一大半,中心用來傳輸魔法文字的瑩白色光柱露出一角,一對柔軟如鞭子的黑色長角出現在濃煙沒有遮住的空隙裏。


    彩蜈蚣,爬上了據點,並且不斷在向上攀爬。


    彩蜈蚣還剩下一半的身子留在地麵,爬行的痕跡留下一個普通的成年獸人跳不出去的溝壑。


    長度——大約在五十米左右,而寬度風間?暫時還預測不出來。彩蜈蚣帶來的壓迫感,其身軀的大小都不如位於西方的極界獸王,但那一身虹光……不知怎的,風間?對那身虹光的軀殼感到膽戰心驚。


    當特攝劇裏麵才會出現的那種最終boss,名為[母親]的極界獸王垂下扭曲的頭顱,並且貼近風間?的時候,風間?也沒有現在這般畏懼。


    隻是看著那身披著虹光的外殼,風間?就難以唿吸。


    “……這是……什麽時候染上的……”


    利用十泉湯習得的知識,風間?快速檢查全身,最終在鼻子附近發現了異樣。


    他的手,隻是稍微用了一點點力,手指便像在沙灘玩耍時,鬆弛地戳進了臉裏,抵住堅硬的部位。


    粘稠的觸感帶來了難以言喻的恐懼,風間?從雜物袋裏拿出鏡子,一張五彩斑斕的,從鼻子開始蔓延的糜爛的臉出現在鏡框內。


    同樣五彩斑斕的鮮血滴落在鏡子上,那一部分不再映射出風間?的臉龐,轉而變成了五彩斑斕的景色。


    這虹色,在鏡子上蔓延。


    風間?連忙丟下了鏡子,鏡子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但那虹色,卻在地麵上蔓延了下去。


    “毒……是了,蜈蚣當然有毒,但這是什麽時候——”


    猜想是有的,作為唿吸係統的入口,鼻腔最先吸入有毒的空氣,所以也會最先出現症狀。


    這也就是說……彩蜈蚣的毒通過空氣傳播,早已遍布全身,自己已經無藥可救了……


    “……不對,如果在麵部中毒,我應該已經沒有意識了,腦死亡也不是沒可能……啊,這也在保護的範圍內嗎,僅限精神……”


    異星獸人,夙龍族的老人在最開始迴溯時贈予的星星,能夠讓自己的精神不再受到外物影響,毒,也在其中啊。


    不知道這毒是本身就不會產生痛覺,還是因為這是致死的毒,所以自己就像前幾次自殺一樣不覺得痛。


    不管如何,時間所剩無幾。


    戰場的慘狀?那並不是無關緊要,而是要盡力避免出現這幅畫麵,所以此刻才選擇了暫時不管。


    風間?的內心有了答案,他需要馬上找到敖青和十泉浩,而且,要保證自己先死。


    據點剩餘的部分自動脫離光柱,堅固的城牆變迴泥土,於空中滑下的泥石流衝刷,掩蓋正變得五彩斑斕的大地,風間?及時躲閃,他正想追逐敖青的腳步,後麵有人叫住了他。


    “風間?!”


    急切而蒼老的聲音,這聲音沒有平時的冷靜,風間?迴頭,踏在堆積起來的泥土頂部的山羊城主滿臉驚訝。


    “你,你中了[虹龍]的毒,竟然還能行動?”


    “[虹龍]?這是那邊正在啃食光柱的彩色蜈蚣的名字嗎?”


    在藍星上,蜈蚣在古時確實有龍的稱唿。


    “……啊,虹毒已經侵入了我的五髒六腑,我現在全靠自身的血氣續命,血氣用盡之時,便是我的死期……”


    山羊城主的聲音充滿遺憾,他從據點裏救下來的獸人都躺在據點化為泥土衝刷下來後形成的土坡上,風間?爬上土坡,坐在山羊城主旁邊,他看見那些獸人身上,虹色的色塊從肉體染上衣服。


    “城主,我需要情報!下一次我或許可以拯救你們!”


    “下一次……?咳咳,哪有什麽下一次,就算[虹龍]沒有毒,我們也活不了……”


    “那您就當做是對著死人傾述秘密吧,反正我馬上就要帶進墳墓了。”


    “……好吧。你若是想知道,我便告訴你……[虹龍],是從第三層掉下來的,極界獸王……”


    第三層的,極界獸王。


    “你應該……咳咳咳,知道……破元戰場,是金字塔結構的,上下共五層極界的統稱。獸人與極獸聯手,剿滅那七名異星獸人的過程中,第二、第三層極界崩塌,第二層的極界獸王飛向第一層,第三層的極界獸王墜落到第四層……”


    “——[虹龍]是第三層的極界獸王,我了解了,但您說就算沒這毒,我們也活不了的意思是?”


    “……你看。”山羊老人抬起染上虹毒的手臂,指向纏住光柱,正在吞噬其中熀能的[虹龍],其尾部,瑩白色的體節正以秒速增加。


    “就算是極界獸王,也不可能……不可能消化得了,曾貫穿五層極界,連通整座破元戰場的,我們獸人所布下的最強結界……[虹龍]的啃食,隻會導致一種結果……那就是激活聚能結界的自保功能,但……那會讓第四層極界……和第二,第三層極界一樣,徹底毀滅……我們到時候就會被卷入空間亂流,運氣好的話,能直接迴到狛納,若是倒黴了些,當成身亡……也不無可能。”


    原來如此,原來,是因為第三層的極界獸王[虹龍],啃食光柱導致世界崩塌,才會在第四天的夜晚觸發迴溯。


    “就算……呃——[虹龍],不出現……燃燒,天幕的魔炎……也會,觸發,自保功能……就在,半小時後——”


    殷羅的魔炎,也會讓光柱摧毀第四層極界,讓時間迴溯,就在半小時後。


    但,看著山羊城主不斷震顫的身體,以及正爬向臉部的虹毒,風間?隻有一句話想問。


    “……痛嗎?虹毒。”


    一定很痛,肯定非常痛,山羊城主的瞳孔放大,已經死在了風間?的懷裏。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哀嚎的獸人,風間?萬念俱灰,他的左眼先被虹毒感染,導致左眼的視覺變成了一片彩色,而還未被感染的右眼,則看見了光柱爆發的明亮光芒。


    將世界照亮成了白日,風間?品味著此刻的寂靜,懷念已許久未見的白天,在所有聲音都消失掉的這一瞬,他也被那靜謐的光芒籠罩在其中。


    第十二次迴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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