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忡間,身後的男子伸手把顏小茴向前推了推:“你還愣著幹什麽?沒聽見主上讓你進去呢麽!”


    顏小茴大驚,難道剛才說話的那個女子就是傳說中的“主上”?這麽說主上是個女的?


    一直以來,她一直以為能籌辦那個神秘山莊,培養出一群眼線的人,必定是個富有心計的男子,縱使不是個老頭,卻也應該年齡不小。可是迴想起剛才邀請她進門的聲音,分明是個女子,而且年齡還很年輕的樣子。


    這個大發現令她大吃一驚,根本無從消化!


    然而身後的男子卻等不及了,越過她先進了屋,然後站在門內對她招手:“快點兒快點兒!主上身子不好,開門等得久了容易受風寒!”


    身旁的百裏葉肅也悄悄伸出一根手指在她後背上點了一點,壓低了嗓音說道:“注意表情,別露餡兒了!”


    說著,提步先行至了房屋內。


    顏小茴瞬間也迴過神來,低著頭進了房門。跟外麵那極為低矮破敗的房屋不同,一進了門,房梁舉架很高,入目的是上好的梨花木家什,四處放置的金燭台發出耀目的光暈,低調而奢華。


    顏小茴視線在周圍一掃,隻見房屋裏間的床榻邊立著個年輕丫鬟,樣貌很是麵熟,仿佛在哪裏見過一般。


    見顏小茴三人進門,這丫鬟秀眉一擰,嗬斥道:“才一段時間不見,你就忘了規矩了麽?見到主上還不跪地行禮?”


    雖然一個小小的丫鬟,氣勢卻很足,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令人莫名膽戰心驚。


    顏小茴雖然不情願,可是此刻她假扮的是紅衣,不能再按照自己的意圖隨心所欲了,少不得要委屈自己下跪行禮做做樣子的。


    她正學著前麵男子的樣子彎下膝蓋,麵前的流蘇床帳忽然伸出一隻細白的皓腕出來,接著,一個柔媚的女聲從裏麵傳出來:“罷了,不必跪了。他們幾個從風笛淵過來,一路上估計也受了不少的苦,我看今兒就免了吧!”


    那丫鬟擰了擰眉,規勸道:“主上,這可是規矩,改不得!您今兒心疼他們免了他們的禮數,他們知道您的心思還好,若是貪上那沒心沒肺的以為您好欺負,以後衝撞了您怎麽辦?”


    床帳裏的女子輕笑一聲,發出銀鈴般的聲音:“你呀你,總是這般較真!我說不用就不用了,你莫要婆婆媽媽的惹人嫌!”


    那小丫鬟聽了,這才有些不耐煩的對顏小茴幾個人張口說道:“罷了,今兒主上體恤你們,可以不用見禮了!但是,主上的這份兒心意,你們可要時常記在心裏,莫要辜負了主上的一片心意。”


    顏小茴連忙學著男子和百裏葉肅的模樣垂下了眼簾,輕聲迴道:“謹記姑娘教誨,謹記主上恩情。”


    顏小茴雖然垂著眼簾,卻總覺得無論是這房間的布置裝飾,還是那床榻附近的丫鬟,看起來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究竟這場景和這人在哪裏見過,她絞盡腦汁卻都想不起來。


    這個奇怪的感覺自從進門以來就縈繞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擾的心思都亂了。


    正在這時,床帳裏麵的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似乎是裏麵的人坐了起來的樣子。


    她一隻光潔白皙的皓腕伸了出來,將遮蓋的嚴嚴實實的床帳撩起來一個小縫兒,對身旁的丫鬟說道:“綠袖,把床帳拉開吧,我要跟他們幾個好好說說話!”


    那叫綠袖的丫鬟連忙走過去撩起了床帳,露出床榻上女子的廬山真麵目來。


    本來一直低著頭的顏小茴猛然間聽見那丫鬟的名字,陡然間想起了什麽,目光陡然一抬,落在那小丫鬟的臉上。


    然而,就在這時,床帳已經被那綠袖掀開,裏麵衣著有些鬆散的女子靠著木枕坐了起來。美目如潭,娥眉淡淡,秀挺的鼻子,嬌豔欲滴的紅唇,還有象牙般白嫩細膩的肌膚……周身的氣質,嫵媚又靈動,依稀籠罩的一絲神秘,高貴又不使人覺得高傲,仿佛上天將最好的一切都給了她。


    顏小茴仿佛被一個驚雷猛然間劈到了頭上一樣,震得她大腦一片空白,五髒六腑都翻攪在了一起,呆愣愣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她不僅是為麵前這個女子的美貌所魄,更是因為這女子,正是她之前在京城時偷偷醫治的一名患者!


    遙想幾個月前,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去她開的醫館找她出診,病人的身份各種神秘不說,還提出了這種需要她保密的條件。當時的顏小茴以為這病人是有什麽難言苦衷所以才提出了各種聽起來很是過分的要求,所以並沒有細想,就前去出診了。並在那之後很快就忘了那次的遭遇,可是今兒看著這個貌美的女子和她身邊這名叫綠袖的丫鬟,顏小茴心中卷起了驚濤駭浪一般!因為她實在是沒有想到,自己和戎修他們一直尋找的那個神秘的主上,就是之前自己在京城時醫治的那名殘顏女子!


    上迴她說自己是名商人的妻子,現在看來,她根本就是騙去自己的同情!顏小茴心裏陡然升起一股怒氣,恨自己居然被這個女人蒙騙了,竟然幫這樣的壞女人醫治了傷!


    不過,無論她心裏怎麽想,卻也不得不承認,與上次見麵不同的是,經過她的醫治,和這名女子後來的保養,本來殘破的容顏已經徹底恢複了天人之姿,讓人看上一眼就懾人心魄,端地是個絕世美人。


    可是知道了這期間的過往,縱使麵前的女子再美貌,顏小茴也覺得毛孔悚然。


    不過,好在她現在是易了容的,這麵前的女子並沒有認出她來。


    這樣想著,顏小茴一顆七上八下的心,這才算是稍微和緩了一些。


    可是,要讓她去麵對一自己曾經醫治過的病人,卻是以這種方式,終是心緒難平。


    也許是她的表情些微露出了什麽蛛絲馬跡,床榻上那名女子輕輕勾了勾唇,如絲的媚眼在顏小茴身上柔柔的掃過,聲音卻跟之前那次見麵的絕望不同,此刻帶著些許美人的傲氣:“你這是什麽表情?心裏在想些什麽?”


    顏小茴快速整理了下情緒,正了正臉色,微微垂了眼簾說道:“紅衣在想,為什麽每次見到主上,都覺得世上再也沒有比主上更美麗的人了。”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話雖然粗俗了點兒,卻是一點兒也沒有說錯。這個世界上無論是男人和女人,都喜歡聽恭維的話,哪怕這話是假的,隻要好聽順耳,也會心情大悅。


    麵前這個女子也自然不在話下,本來有些緊繃的臉色陡然間和顏悅色起來:“哦?是麽?”


    她輕笑了一聲,從綠袖手上接過了茶盞放在嘴邊無比優雅的淺啜了一口:“想不到向來直腸子的紅衣如今也學會說這些漂亮的話了!”她忽而抬起波光瀲灩的眸子輕飄飄看了紅衣一眼:“上次咱倆見麵的時候,我還是一臉殘顏呢,你如何能看出美來?”


    顏小茴連忙睜大了眼睛,逼著自己毫不避諱的直視她的眼睛,也勾唇淺笑了下:“那時候雖然主上容顏殘破,但是卻一點兒也損害不了主上這渾身的氣韻。世人都說,好容顏易得,而好氣韻卻難尋。容顏易老,這人身上的氣韻卻是自始至終伴隨著一個人的。所以說,主上無論長相與否,在我麵前都是最美的!”


    女子掩口輕笑了一聲,一雙眼眸更像是注入了一汪清泉一樣,似乎馬上就要滿溢出來。“你這丫頭,出去一趟居然學會甜言蜜語了,我如今瞅著你比綠袖要好,不如以後你就不要出去做事了,留在我們邊為我解悶兒得了!”


    顏小茴清淺一笑,閉口不語。


    倒是一旁的綠袖不滿的瞪了顏小茴一眼,對女子嗔怪的說道:“主上,綠袖天天在你身邊伺候著你,如今倒不如一個花言巧語的人了?但真讓人寒心!”


    說著,一手捧心做西子狀,隻把床榻上的女子逗得花枝亂顫,顧盼生姿。


    寒暄過後,顏小茴猛然間想起她和百裏葉肅如今所處的情勢,頓時心下一沉。不知道戎修發現自己不見了以後,有沒有派人來尋他們!


    她更擔心的是,麵前這個姿容非凡的女子背後究竟掩藏著什麽真麵目,她的目的又是為了什麽呢?


    顏小茴低著頭,用眼風瞥了瞥身旁的百裏葉肅,卻見他目光盯著地麵一點,怔愣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連她一連掃過去的好幾個眼神都沒有留意到。


    這九殿下莫不是也被這個絕色女子吸引的頭腦不靈了?顏小茴暗中撇了撇嘴,暗道男人一個個果然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東西。


    她輕歎了口氣,不禁暗想,如今看來,還要她自己出馬了。


    這麽想著,她倏地抬頭開口問道:“主上,如今我和阿曦身份已經暴露了,雖然逃了迴來,但是咱們一行人的所作所為已然驚動了朝廷。接下來,您打算怎麽辦呢?”


    女子倏地臉色一凝,將手中的茶盞往綠袖手上一放,輕歎了一聲:“哎,如今山莊我已經撤掉了,雖然布在各處的眼線時不時的還往迴傳消息,但是依我看真正認真做事的人,並沒有幾個了。”


    說著她秀眉一擰:“我想著,接下來咱們還是迴淩國吧!迴了淩國重整旗鼓以後再做打算!”


    顏小茴心裏一驚,這麽說,這一係列背後的主使果然是淩國?


    女子仿佛突然間累了一般,對顏小茴和百裏葉肅揮了揮手:“如今我已經安排好了,過段時間會有船接咱們南下。你們今兒一路上辛苦了,趕緊下去休息吧!我們明兒就啟程出發!”


    南下?這麽快?


    一旦離開了這裏,戎修再想找到他們可就難了!


    她張張口,還想從女子口中套出些什麽來,一旁的綠袖忽然走上前來:“行了,你們先下去吧!主上累了!後麵有供你們休息的客房,你們先去休息吧!”


    顏小茴剛要張口詢問的話就這樣被綠袖打斷了,即使再不情願,再心急卻也隻能隨著綠袖出了門,來到了後麵的兩間相連的客房裏。


    與剛才女子的住處想比,這兩間連著的客房顯然簡樸的幾乎可以說是簡陋了。可是顏小茴此刻的精力卻絲毫不在這些上麵。她腦子飛快的運轉著,不停的在思考這短短的瞬間發生的一切事情,盡力消化所有的信息。


    這個“主上”要迴淩國再做打算了,那她和百裏葉肅還有跟著走的必要嗎?是跟著他們去淩國做“臥底”呢?還是想辦法通知戎修他們把這幾個人就地解決了呢?如果通知戎修的話,又用什麽方式能讓他快點兒開呢?


    她揉了揉太陽穴,一時間也想不出好主意來,心情也像是外麵的北風一樣,被吹得涼颼颼的。


    因為她是女的,百裏葉肅隻能去隔壁的客房跟那個來時的男子用一個房間了。此刻看著破敗寂靜漆黑的屋子,顏小茴覺得自己的思緒更加紛亂起來。


    她在床榻上躺了一會兒,終是被剪不斷理還亂的事情折磨的難以入睡。悄悄在銅鏡邊確認了下自己的麵容,她這才悄悄出了門,打算走向百裏葉肅和那個男子的房間。


    誰知還沒等她開門,有個人影忽然間湊了過來。


    顏小茴心裏一沉,目光在屋子裏搜尋一圈兒,最後眼疾手快的拿起一旁的燭台藏在背後打算防身。


    外麵的人影靠得更近了,甚至將門向裏一推,就要走進來。


    顏小茴警戒的擰了擰眉,連忙高高舉起了手中的燭台,打算那人一進屋,她就立馬動手砸下去。


    誰知,門一開,進來的卻是百裏葉肅。


    她連忙在百裏葉肅身後左右看了一圈兒,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將他整個人扯進了屋,又仔細關好了門,這才壓低了嗓音問道:“這時候你怎麽過來了?仔細這院子裏的人發現咱倆的真實身份!”


    百裏葉肅抿了抿唇角:“隔壁那個男的已經睡著了,不知道我來你這裏。而且,自從進這個院子我就暗中注意過了,這小院裏除了咱們幾個人,暗中並沒有人盯梢!”


    顏小茴擰了下眉,頗感意外:“沒有人盯梢?那個‘主上’就這麽放心咱們?”


    百裏葉肅擰了擰眉:“你也別小瞧那兩個女人,那個叫綠袖的丫鬟不是什麽好對付的角色,她走路腳下輕飄飄的,無論眼神還是動作都透著一股淩厲勁兒,應該是個會武功的,而且武功還不淺,要萬分小心才行!”


    顏小茴點點頭,暗罵自己傻瓜!這些,她之前在京城的時候怎麽就沒看出來呢?


    她抿了抿唇,神色嚴肅,琢磨了好一會兒,終是說道:“九殿下,不瞞你說,剛才見得那兩個女人,我之前都見過!”


    百裏葉肅聽了,眉頭一擰:“你見過?在哪裏?在宮裏?”


    顏小茴眉頭一揚:“宮裏?怎麽這麽說?”


    她看了眼百裏葉肅,總覺得他自從見了那個女子的麵兒,神色就不對勁兒,難道,他也曾見過那個女子?


    百裏葉肅顯然沒有想解答她疑問的意思,而是擰著眉繼續追問道:“你說之前見過她,究竟是在哪兒,如何認識的?”


    顏小茴見他神色嚴肅,絲毫不像平時那個做什麽都淡淡的百裏葉肅,不禁也跟著緊張起來,於是一點兒也不敢保留,事無巨細的將那個叫綠袖的丫鬟如何找到自己,如何提了一大推要求,自己又是如何幫那女子治傷……


    一係列大事小情全都毫無保留的告訴了百裏葉肅,然而他聽了以後,卻沒有顏小茴預想到的吃驚,而是無比平靜的接受了。


    這個看起來平靜的表現,在顏小茴看來反而覺得有些異常。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百裏葉肅,試探性的問道:“九殿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百裏葉肅看了她一眼,忽而走到窗口和門邊,側耳向外麵聽了一聽,見沒有動靜,這才複又走迴來對她說道:“不瞞你說,這個女子我之前也見過!”


    此言一出,顏小茴頓時一驚!


    那個女子那等絕色,又曾出現在京城,還和百裏葉肅認識!


    一個念頭陡然間在她腦海裏閃現,可是她不敢確定,隻能等百裏葉肅說下去。


    百裏葉肅擰了擰眉,輕聲道:“實不相瞞,這個女子曾是我二皇兄的女人!”


    這下顏小茴可就更吃驚了!她曾猜測過這個女子的身份,可是萬萬想不到這個女子的身份居然如此複雜,一會兒是當朝太子的女人,一會兒是神秘勢力背後的罪魁禍首!


    到底哪個才是她的真麵目?


    她這樣想著,禁不住就把心裏的疑問問了出來:“既然她是太子殿下的女人,可是為什麽要說自己是淩國人,還暗中做了那麽多壞事與朝廷作對呢?”


    太子的女人不是應該幫著太子才對嗎?這個女人所做的一切,都不對勁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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