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從別人口中說出來,他不會當迴事,但是從李妍的口中說出來……他一點也不認為是危言聳聽。


    想了片刻,林建安猛然頓腳,站在府衙二堂的屋簷下,咧嘴「哈哈」笑了。


    李妍有些不明所以。


    就見林建安抬起雙臂,直接解開官服上的盤扣。


    他一邊脫,一邊說:「把我平日裏穿的吉服拿來。」說完,挑眉看李妍一眼,「一個人是不是為了天下著想,有沒有那個為百姓身先士卒的念頭,和他身上穿什麽衣裳,哪裏人,多大年歲,是男是你,是官是商,是平民百姓還是山野土匪,有多大關係呢?」


    一身官服,林建安脫得利索。


    他意味深長地望著李妍,淺淺一笑。


    著實令人出乎意料。


    李妍心裏對林建安的欽佩,登時又多一分。


    她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說:「我要行騙。」


    林建安愣住,穿衣的胳膊懸在半空。


    這義正言辭、堂而皇之、字正腔圓、不加修飾的「行騙」二字,著實把林建安砸蒙了。


    他一臉迷茫,轉身抬起頭,先看一眼二堂上掛著「明察秋毫」的匾額,又看看四周。


    沒錯啊,是在衙門裏啊!


    青天白日,朗朗幹坤,林建安心情複雜道:「……這,是準備自首?」


    就見李妍咧嘴一笑,格外明媚:「不能這麽說,是對方先騙了我們,我隻是用騙的手段,把東西拿迴來。」


    其實林建安想到石頭一事是個大騙局,但是有多大,牽扯多廣,他不確定。


    晌午已過,正午剛至,府衙二堂聚了四五人,皆是林建安的心腹。


    他從八仙桌後拿出兩個盒子,推給李妍。


    盒子裏放了四五塊西域聖石,各種樣子的都有,就是怎麽看都不值錢。


    「這石頭本官專門找玉石行家看過,也走訪最好的石雕工匠,甚至自掏腰包買了五六塊,找人給劈開看看裏麵到底什麽名堂。」他伸手從盒裏拿出幾個切成小塊的,碼在李妍麵前,「他們都說,就是河石而已。」


    「但,如今這石頭裏比較漂亮的,一顆就直逼五十兩白銀的價碼,而且還在上漲。我與玉石行,他們也不得要領,幾個大掌櫃也都覺得事出蹊蹺。」林建安為難搖頭,「本官善調解,知道百姓民生,但不善於經商,實在看不明白。」


    「您當然看不明白。」李妍拿起桌上石頭,「這不是什麽『商』,這是騙。」


    林建安愣了下。


    她微微眯眼,自信十足:「是徹頭徹尾的騙局。」


    第134章 用石頭充當軍餉


    「於田使者進大晉時,拉了五十車戈壁上撿來的爛石頭。」李妍道,「陽關外正好也有我們的商隊,有人親眼目睹。」


    「石頭是以『西域聖石』的名義報關,從陽關至敦煌,經武威,然後入大晉。」她看向林建安,「在使團使臣死後,林大人應該去找過使團,是不是根本沒有見到那五十馬車的石頭?」


    別說五十馬車,林建安找到人的時候,幾個人聚在一起,輕裝上陣,連行囊都少得可憐。


    「什麽都沒有,他們離開青州上京租的馬車,還是府衙墊的銀子。」陳縣丞插口道,「在下陳銘,青州縣丞,主要負責府衙帳房與戶房,久仰李莊主大名。」


    李妍頷首致意,繼續道:「不可能見到那五十車石頭的,因為過了陽關之後,那五十車石頭就被傾倒掉了。」


    「啊?」


    眾人皆驚。


    陳銘「嘶」了一聲:「我明白了。」


    他接話:「於田國報給大晉五十車石頭,迴去的時候,就得拉價值這五十車石頭的銀子迴去啊!破爛玩意過個關,搖身一變成了聖石,價格炒得越高,他們帶迴去的銀子越多。」


    「沒錯。」李妍點頭,「西域聖石被炒的價格越高,是一來一迴的差價就越高。大量銀子就會從陽關流出大晉。」


    「等等。」林建安打斷她的話,「如果說使臣將石頭都倒幹淨了,那這段時間在青州市麵的石頭是哪裏來的?」


    「就地取材啊。」李妍道,「就青州女宅,那個坍塌的所謂金庫中,全是這種東西。我估計兩者之間應該有所勾連。比如石頭賣出多少價格,抽成給女宅的幕後人丁高。他能得到一筆不菲的銀兩。」


    這個流程淺顯易懂,林建安點了下頭,似乎有所頓悟。


    「也就是說,女宅勾連於田使者,幫助於田國賺大晉所有百姓的銀子?」他蹙眉,「那也不對啊,於田使者死在女宅裏,按理說對方應該對女宅恨之入骨,怎麽還會合作上?」


    「如果女宅並不知道於田使者中了帳中沒,根本不知道他會死呢?」李妍微微一笑,「這就是女王高明之處,她知道女宅會大宴使臣,所以送了個在未來,如果自己的計劃失敗,也能不被追究的藉口。」


    剎那,林建安頓悟了。


    他眉眼登時犀利,手指刮著下顎,瞭然點頭:「我明白了。使臣死在青州黑市,本身就不是什麽光彩事情,怎麽死的,又如何死的,對雙方而言,不追究是最好的選擇。如果追究,一來我們不能指認於田女王是真兇,二來使臣死在大晉的土地上是不爭的事實……她以此為絕對的籌碼,來拉走那些騙來的銀子。」


    「沒錯,於田女王的侍妾,在中了隻有西域才有的帳中沒之後,死在大晉青州。原本在我們眼裏,這頂多算是一個女人對自己的男人下了令其不能沾花惹草的毒,而這個男人違背了忠誠的原則,所以死在了青樓女的床榻上。」她環視眾人,「這件事原本到此就可以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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