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飲酒太多,整個人像是吞了火球,每一寸皮膚都燙手。


    李妍攬著他的腰,扶著肩頭的胳膊,小心翼翼走在安靜的街上。


    夜市已經清冷,頭頂高掛的大片紅燈籠也被風吹滅不少。


    沈寒舟掙紮著抽迴手臂,踉蹌站穩,將自己身上那件外衫解了下來。


    他眼裏柔情萬種,將外衫盪過李妍頭頂,強硬的,懶散的,裹在她身上。


    外衫上仍有餘溫,李妍站在燈籠下,紅色的光映照在她錯愕的麵龐上。


    沈寒舟似乎連聚焦都已經吃力,眯著眼將外衫係好,這才一手搭在她肩頭,搖搖晃晃往前。


    他眼神裏充滿愧疚,踟躕著道歉:「是我的錯。」說完,抬頭看著星辰萬裏,「山莊眾人都很能喝,讓我以為自幼身在其中,多少也能得到些薰陶。」


    他苦澀一笑,腳步一晃,差點摔倒。


    李妍忙抓著他,將他手臂又架在自己肩頭,安慰他:「你從來不勝酒力。」


    她不敢再多說,也不敢再多看沈寒舟的麵頰一眼。


    她怕從他眼睛裏,看到那個謊話連篇的自己。


    第14章 迫近


    將不省人事的沈寒舟安頓好,李妍才如釋重負,嘆口氣。


    海西樓已經沉入夜色裏,與睡夢中的青州一同安靜下來。


    她轉身將門扉扣緊,看向樓梯口等候的曹切。


    他安靜站著,端著燈盤,手裏拿著黑封的信。


    應該是被害人在柳河的經歷有眉目了。


    李妍抬手比了個「噓」,再指指樓下,又不太放心迴頭再看一眼沈寒舟的房門,遲疑片刻,才跟著曹切往下走去。


    飛龍商會開在青州的海西樓,是故意放在李妍母親名下的產業。


    這裏和隔壁曲樓結構一樣,前後一共三進,有三個院子。


    臨街的門樓主要做酒水餐食生意,二樓三樓是普通的客棧。可若是穿過後堂的屏風,沿著灶房撩開垂花的圓門,後麵就又是一間大院。


    正堂供桌後麵,掛著一張聖人畫像,香火不斷。


    除了李妍點頭,不然沒人能住進這院子裏。


    此刻,她坐在掛畫前,低著頭邊拆信邊問:「杜二娘怎麽說?」


    杜二娘是飛龍山莊的手藝人。


    特別喜歡搞機巧物件,在來山莊之前,是千機門門主的得意門生。


    隻可惜當年戰亂,千機門總共沒活下來幾個人,杜二娘死裏逃生,這才加入了飛龍山莊。


    她手藝好,經常做些好玩的物什,那死者身上特殊編發的麻花鞭,就是出自她手。


    曹切站在斜對麵,想了想說:「杜二已經整理出來了,她已經派人去何時買鞭子那幾人的行蹤。她很肯定沒有人能仿製那鞭子,絕對是五條鞭子當中之一。您手裏一條,俊良山劉家寨一條,隔壁宿州陳麻子夫妻一對,再就是彭家溝那群人了。」


    「那鞭子我們從零開始吹了十年,身價暴漲,早就已經是身份地位的象徵物,理當不會保管不善。」李妍慢慢把信展開。


    「按理說是如此。」曹切琢磨片刻,「但若是爭權奪利,什麽都有可能。」


    「就算是爭權奪利見過了血,那東西也是綁在勝者腰上的獎賞。」李妍低下頭,仔仔細細看著字。


    信中內容乍看之下無法閱讀,前言不搭後語,驢頭不對馬嘴。


    但自幼在山寨長大的李妍,江湖隱語使用自如,閱讀起來毫無障礙。


    信上寥寥幾個字,還原了去年三月柳河縣一案的全貌。


    那個隻有姓氏的奴籍姑娘,確實動手打了陳員外家的兒子。


    也並非徒手,而是手持狼牙長棍。


    但姑娘當時純粹是被逼上梁山,不得已而為之。


    「據說是陳家少爺貪圖美色,想要逼她進門做妾。她性子剛烈,在路上跑了。後麵在山裏躲了三天四夜,被找到的時候,就拿著狼牙棒把這陳少爺打了。」


    李妍沒說話。


    此等奇恥大辱,在柳河有一席之地的陳家少爺,怎麽會輕鬆隻給她一個墨刑就完事了?


    他難不成還想在自己痊癒之後,繼續把這烈性姑娘納妾?


    「也沒說這姑娘漂亮到能讓人失去理智啊。」她將信來迴看了兩遍,一張一張找,依然沒理解這當中到底是為何。


    「咱們的線人已經到柳河周邊打聽去了,說來也怪,這案子在柳河沒有案宗。」


    李妍的手頓了下:「沒有案宗?」


    「真沒有,都是信得過的夥計,找了好幾遍。也花銀子買通了幾個官差,結果才發現去年三月處理過這件事的那一批人,都在五月六月相繼辭官離開,如今不知人在何方。」


    她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倒映著燈盤上跳動的燭火,放下信,李妍漸漸有些懂了。


    「狼牙棒,就算是個弱女子,手裏拿著這種武器,揮動一下,不說把對方打死,起碼也會打得血肉模糊。」她一邊分析,一邊重新整理自己的思路。


    像是在穿珠子,將關鍵的線索以正確的順序排列,沿著一條名為時間的線,排除掉其他不可能存在的情況。


    「她當時孤注一擲,絕對不會手下留情,所以這個拿著鈍刀,手臂有傷使不上力氣的人,這個將她的頭帶走的人,和陳家少爺應該不是同一個。」


    她細細思量著:「有沒有這麽個可能,兇手和分屍拋屍的,其實是兩個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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