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的人,會比較依賴人,蘇媛順著她的示意繞過去,躺到床的另一邊,湊近些,伸手抱她。


    時亦沒有拒絕,胃裏開始翻江倒海地疼了起來,帶著強烈的噁心感,她在她懷裏打了個哆嗦,咬著唇忍耐著,手心裏滲出了薄汗。


    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急切地說:「蘇媛,我想吐。」


    說完沒來得及反應,便控製不住地嘔了出來,她憑著身上最後一點力氣躲開她的懷抱,但沒來得及趴到床邊,殘留物吐到床單上。


    可她第一時間不是顧及自己胃裏的酸痛,而是一股腦地檢查對方身上是否幹淨,沒發現殘渣,才去在意其他地方的,侷促地用枕巾去擦床上的髒東西。


    蘇媛想幫忙,她卻用胳膊肘推她:「你去客廳沙發,我來收拾。」


    然後身上沒有支點,猛一下栽進對方懷裏,她刻意將自己雙手抬起來,不挨著她,嘴裏一直重複:「別挨著,離我遠一點,我身上髒。」


    蘇媛有點心碎,也有點生氣,將人抱起來點,被迫迎上自己的視線:「時亦,我跟你相處這麽久,已經很熟了,不要總是把我往外推,雖然我隻是一台機器,但也會難過的。」


    時亦身子軟趴趴的,胃裏的噁心感還是很濃,便一個勁兒地吞咽唾沫,緩解了好久,才微微敢開口說話,她看了眼門口方向,很小聲很小聲地說:「那你送我到浴室,床上我等會出來收拾,太髒了,我不想讓你動手。」


    蘇媛拿了換洗衣物抱她去了浴室,時亦現在身體虛到了極點,她有點不放心將她一個人留在浴室裏,便試探性地徵求意見:「時亦,我轉過身,不出去可以嗎?」


    時亦沒有說好,隻說:「去把門關上。」算是默認了她的存在。


    蘇媛關上門,背著浴缸站著。


    時亦自己洗澡,身體脫力,沒坐穩,滑了一下,沉到水裏,一口氣喘不上來,嗆的直咳嗽。


    「時亦,你怎麽了?」蘇媛監測到用戶狀態不對,開口問。


    她淹在水裏,無法給出迴應,頓了兩秒,蘇媛反應過來,跑過去把人從水裏撈出來。


    時亦這才搶過來一口唿吸,眼尾眉梢被水逼的通紅,暈染著淚光,她看著蘇媛,起了好幾次唇瓣,微弱地說:「洗不動了,你幫幫我。」


    蘇媛說:「好,我視覺模式一直是關著的,你不要緊張!」


    時亦沒有迴話,隻是腦袋耷拉在對方胳膊上,張著嘴唿吸。


    蘇媛給她用完沐浴露,又擠了點洗頭膏,在頭皮上按摩,太陽穴那塊尤其細心,怕她緊張,還自我調侃地說:「時亦,你現在也是享受過盲人按摩的人了,是不是很舒服?」


    被對方這樣嗬護著,確實是很舒服,但時亦沒有迴答她的話,隻是安靜地享受著。


    蘇媛出於禮貌,隻給她按摩頭皮,時亦意識昏昏沉沉的,過了會,被人從水中抱走,裹著浴巾去了沙發,換上睡裙。


    她身上的疲憊感緩解了些,頭沒有那麽疼了,噁心感減輕了,可胃裏還是空得厲害,嘴裏也滿是鹹澀。


    蘇媛拿幹毛巾給她擦頭髮,她仰著頭看她,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很小:「我還想再喝一杯水。」


    一杯水而已,被她用這樣的語氣說出來,珍貴地像是要千斤黃金,蘇媛趕緊跑過去,給她接水過來。


    時亦繼續雙手捧著水杯,大口大口地喝,因為太急,眼淚憋出來了,隨後連聲咳嗽,杯底最後剩下的那點,她沒能順利喝到嘴裏。


    蘇媛一邊給她拍背順氣,一邊柔聲地哄:「時亦,我不是跟你說過,吃東西不要太猛麽,這樣對身體不好,下次慢一點,知道嗎?」


    時亦渾身力氣散盡,忽然一下心裏就特別難過,眼角的淚花滾了出來,便也不藏著掖著,看著她的眼睛說:「我太渴了,想喝水。」


    蘇媛不忍再說什麽,伸手給她擦眼淚。


    時亦幹澀的唇瓣上殘留著幾顆水珠,微張著嘴,像是受傷蓮花上的幾滴露。


    蘇媛用手背輕輕蹭了下,她察覺到對方手上力度,配合地合上唇瓣,不經意間,柔軟的肌膚上便印上一個淺淺的吻。


    而印記的主人,卻是渾然不知。


    蘇媛看著停留在監測機製裏的那一抹餘溫,忍不住勾唇,空洞的眸子裏似乎也多出來幾分亮色。


    她將人放在沙發上,準備去找吹風機,見時亦盯著茶幾旁邊的輪椅,便將她抱到輪椅上。


    時亦一直惦記著吐在床上的殘留物,軲轆著輪椅往臥室走,剛滑出點距離,被人從身後給拽了迴來。


    蘇媛從她身後繞過來,眯著眼沖對方笑:「時亦,吹完頭髮再迴房間!」


    時亦僵持著不動,她便半跪蹲下來,握著她的手說:「等會吹完頭髮,我幫你一起收拾,好嗎?」


    時亦想了下,搭在扶手上的另一隻手終於挪了下來,將輪椅的行使權交給了對方。


    吹完頭髮,蘇媛牽著她的手去了臥室,她其實全程都很開心,從時亦學著依賴她的那一刻開始,便徹底忘記了自己是機器人的身份。


    進了屋,時亦主動搶到最前麵,想要自己收拾床鋪。


    蘇媛沒有立刻阻止,從櫃子裏搜出來布料柔軟的四件套,將其全部堆到時亦身上,然後連輪椅帶人移到一邊,還分工明確地囑咐:「時亦你抱著這個,我等會問你要哪個你給我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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