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過往的一切臣女早已放下了,也多次拒絕過王爺,是王爺偏要執迷不悟,今日既然鬧到了陛下麵前,那麽臣女懇請陛下做個主。”


    江如敏來到君離洛身前,跪了下來,“王爺總是不請自來,口口聲聲說要補償臣女,對此臣女想說,若是王爺從今以後能夠不再糾纏我,便是對我最好的補償了。”


    君天逸身子一僵,望向江如敏,動了動唇。


    他有許多話想要對她說,可是當著眾多人的麵,有些私密話是說不出口的。


    迴想起他們曾經的點點滴滴,他無論如何也不願相信江如敏真的厭棄了他。


    曾經那些情意綿綿的時光,她真就忘得一幹二淨了嗎?


    “皇叔,你都聽見了吧?你的求和在她看來隻是困擾。瑞和堂這場鬧劇,知道的人可不少,好幾位大臣上了折子彈劾你,朕若不罰你,旁人定會覺得朕偏袒自己的叔叔,失了公平公正。”


    君天逸迴過神來,接過話道,“陛下,冒犯江小姐一事,臣願接受責罰,可臣的隨從被宋相的小妾毆打一事,宋相又該給個什麽樣的說法呢?陛下可不能隻聽她們一麵之詞。”


    “當時情況混亂,沒有外人在場,江小姐這兩個丫鬟並不能成為有效的人證,畢竟江小姐與宋相有交情,她的丫鬟偏幫著宋府也是合理的。”


    他和敏敏鬧到這個程度,隻得他先退讓一步。


    連皇帝都出馬了,他若還不服軟,無疑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所有人都指責他擅闖瑞和堂,他也難以分辯,索性就認了錯,但胡四娘敢在他麵前撒野,把杜仲打得半死不活,休想他息事寧人。


    宋雲初見他把矛頭指向自己這邊,輕挑了一下眉頭,“王爺已經承認自己私闖民宅了,還想找下官討什麽說法呢?”


    “關於杜仲是否非禮了四娘這件事,除了咱們雙方的人員之外,的確沒有其他外來人能做證,王爺覺得迎春和芍藥的證詞不算數,那麽同理,王爺認可杜仲的人品,也是出於個人私心,咱們這些當主子的哪有不維護自己下屬的,所以您替他做保也是沒用的。您非要說四娘冤了他,證據何在?”


    宋雲初說著,瞥了一眼杜仲:“方才聽四娘說,他在瑞和堂裏還敢衝著江小姐吼叫?可見他是被王爺慣壞了,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或許他跟四娘之間是有誤會,但他輕狂跋扈,失了下人的分寸,下官以為,他被打是一點兒都不冤。”


    “下官沒什麽說法可以給您的,下官倒是想提醒王爺您一句,您身為皇叔,理應謹言慎行,維護皇家體麵才是,更該好生管教下屬,莫要讓他在外狂過了頭,否則丟的也是您自己的顏麵。”


    “你竟敢教訓本王?”君天逸怒視宋雲初,目光如劍般銳利冰冷。


    “宋相所言,也是朕想說的。”


    君離洛沒有給君天逸繼續分辯的機會,漠然道:“皇叔,從今往後你不得再擅闖瑞和堂,那地方掛著朕的禦賜匾額,江如敏想接待誰,想驅趕誰都由她說了算,她於社稷有功,若是連這點特權都沒有,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你冒犯她是事實,朕罰你一年的俸祿給她作為補償,另外,你閉門思過半個月,無旨不得出府。”


    宋雲初聽到這,眼底笑意浮動。


    【本朝王爺一年的俸祿,加上逢年過節雜七雜八的補貼,算下來至少兩萬兩白銀。唔,江如敏這迴可真沒少賺。】


    【對狗渣男來說,這俸祿罰到江如敏那邊倒不至於讓他太窩火,重點在於閉門思過半個月。以皇城百姓散發消息的速度,不需要半個月,三五日之內,大街小巷都會知道逸王糾纏良家女子不成,還被皇帝關了禁閉。】


    【嘖,真是難為了太妃,為逸王府做了這麽多年的名聲,眼瞅著就要被狗渣男給敗壞了,堂堂王爺因為耍流氓被罰關禁閉,真讓人笑掉大牙。】


    【看狗渣男這麵部肌肉抽搐的……果然破防了。】


    “陛下,罰俸祿一事臣甘願領受,懇請陛下別讓臣禁閉半月。”


    君天逸朝君離洛懇求道,“花神節馬上便要到了,母妃還要去廟會上香祈福,臣想陪同在她身邊,否則實在不放心。”


    “王府並非沒有高手,皇叔有什麽好不放心的。”


    君離洛不為所動,隻不疾不徐道,“若皇叔實在擔心,朕可以加派人手保護太妃。朕總要給那些彈劾你的大臣一個交代。”


    君天逸:“……”


    逸王府的名聲素來好,沒有大臣吃飽了撐的喜歡彈劾他,這迴也就是他被抓住了錯誤,才給了人彈劾他的機會,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折子肯定是宋狗賊的黨羽遞上去的。


    宋狗賊這一年到頭都不知道要被人告多少次狀,彈劾這廝的折子加起來都能堆成山了,也沒見皇帝給過這廝實際的處罰。


    憑什麽到了他這裏,幾封折子就要讓他在府裏關禁閉?


    茶樓酒肆的人們最愛說三道四,他都難以想象,他被關在府裏這半個月會受到多少議論。


    皇帝嘴上常說與他是親人,實際上哪有把他當成自家人看待?說罰就罰,絲毫不講情麵。


    親小人而遠賢臣……天啟的江山基業落在這樣昏庸的君主手上,還真是可悲。


    “至於皇叔你的下屬,他囂張跋扈是事實,挨打也怨不得誰,皇叔今後可得好好管束自己的人。”


    君離洛說著,轉頭朝宋雲初道,“宋卿家你也是,約束好自己的妾室,在外行事莫要魯莽,免得連累相府名聲。”


    “微臣謹遵陛下教誨。”宋雲初拱手道,“雖說杜仲跋扈,但四娘下手確實也重了些,微臣迴府後會罰她的。”


    胡四娘也連忙低頭應了一句,“妾身知錯,以後必謹言慎行。”


    她不敢抬頭,唯恐被人看出她憋不住笑的模樣。


    宋大人說迴府後罰她,這罰不罰的外人也看不到,還不就是他一句話的事兒麽。


    君天逸縱然心有不甘,麵上也隻能恭敬地接話,“陛下的訓誡,臣銘記在心。”


    皇帝的偏心如此明顯,他多說也是無益。


    離開禦書房後,他一路隱忍著情緒,不願被人看出他的異樣。


    直到坐上了迴王府的馬車,他這才釋放了心中的憤恨,將小桌上的東西通通掃開,瓜果點心撒得到處都是。


    迴想起先帝還在世的時候,對他這個幼弟頗為賞識,他也曾在先帝麵前立誓,會好好輔佐太子。


    豈料意外來得太突然,太子狩獵時墜馬,摔成了殘廢,從此便自暴自棄瘋癲無常,乃至鬱鬱而終,前後還不足半年。


    之後先帝纏綿病榻,其他皇子們也相繼發生了意外。


    四皇子出宮玩樂被一塊掉落的牌匾砸死,五皇子酒後失足落水身亡,二皇子被越獄的囚犯劫持後下落不明。


    而身為六皇子的君離洛,心疾頻繁發作,越發病弱,眼瞅著也快不行了,滿朝文武都心急如焚,畢竟他已經是最後一個還能喘氣的先帝血脈。


    那段日子,坊間流傳著各類言論,最荒謬的莫過於——先帝造下太多殺戮,惹得上蒼憤怒,以至於皇子們接連受到懲罰,若最後一個六皇子保不住,他便得從兄弟當中挑一位最賢能的冊封為皇太弟,繼承江山社稷。


    先帝當然不願把自己打下的江山送給兄弟,而老天爺似乎也沒有對他太殘忍,君離洛竟挺了過來,經一眾太醫治療,心疾雖未痊愈,但也不至於終日臥病。


    坊間說,六殿下死裏逃生,是得到了上蒼的眷顧,他是個有福之人。


    有福之人麽?君天逸心想:分明是最陰狠卑劣、冷血無情之人才對。


    皇子們那些看似意外的死局,真就是天罰嗎?這種鬼扯的話他可不信,在他看來,君離洛的勝利不像是運氣或福氣,但他沒有憑證,也不能明目張膽地去深究。


    君離洛所謂的“轉危為安”,或許是一出苦肉計,若他始終平安,皇子們的死會讓他在朝中背負許多議論,可當他也成了受害者,瀕臨死亡,大臣們第一時間想的便是要保全先帝的最後一絲血脈,有人四處尋訪隱居的名醫,有人日夜祈禱,直到君離洛有了好轉的跡象,他們仿佛吃了定心丸,認準了這位大難不死的皇子就是未來天子。


    沈、趙、葉三家手握重兵,是君離洛最忠實的擁護者,但凡有質疑君離洛的,都被他們聯合彈壓,君離洛繼位之後,也都重用了這些人。


    宋狗賊最初是十二學士之一,君離洛監國時,先帝命劉丞相輔佐,可劉相年過六十,身子骨也不好了,君離洛與劉相不親近,以劉相年邁體弱為由命其多多休養,政權逐漸被宋雲初接管。


    劉相雖不受待見但畢竟是元老,君離洛留了幾分薄麵,沒有動搖劉相的官銜,卻直接設了左右丞相,說是兩相平起平坐,明眼人都看得出宋相早已越過了劉相,聽聞劉相在家中病得咳血,也不知究竟是病的還是氣的,之後便一直稱病在家休養。


    君天逸隻覺得可笑。


    這位看似溫雅病弱的陛下,骨子裏的陰暗狠辣比先帝更甚,且我行我素,有城府卻不明智,先帝留下的元老不要,偏要器重一個惡名遠揚的小人,長此下去,隻會越發昏庸。


    君天逸望著車壁沉思,心中一個隱秘的想法緩緩浮出。


    直到馬車外響起一聲——


    “王爺,到了。”


    君天逸這才迴過神來,掀開簾子一看,已經到了王府外了。


    不知不覺,他竟出神了這麽久。


    他不甘心被埋沒,若新帝能像先帝一樣器重他,他必定也會是個廣受讚譽的賢臣,不至於滿腔怨恨。


    皇帝如今還沒有子嗣,一旦出了意外……


    下一任繼位者便隻能是皇叔。


    ……


    “大人,您上午在禦書房裏跟陛下說,迴府之後就會責罰我的魯莽,您打算怎麽罰我?”


    宋府庭院內,胡四娘一邊給樹下的狸貓喂魚幹,一邊朝宋雲初詢問道。


    宋雲初給膝蓋上的白貓順著毛,悠悠道:“罰你晚飯少吃兩個葷菜。”


    胡四娘聞言,哎呀了一聲:“這個懲罰對我來說可真是不輕。我這麽能吃,您扣我兩個菜,太狠心了。”


    兩人正說笑著,白竹走了過來,朝宋雲初稟報道,“大人,盯著逸王府的弟兄說,江二小姐離開逸王府後,便迴國公府帶著晉國公出了門,他們去了瑞和堂。”


    宋雲初聞言,眯起了眼兒。


    江如敏自從離開國公府之後,晉國公那老匹夫就像是忘了這個女兒似的,別說去瑞和堂看一眼,哪怕是一兩銀子都沒有讓人送過。


    聽說江如敏立功迴來之後,晉國公倒是派下人去送了賀禮,下人在言語間暗示江如敏迴家看看,江如敏沒搭理。


    那老匹夫在原著裏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渣爹,如今親自去瑞和堂,必定沒安好心。


    且江雨夕也一起跟著去了……


    他們該不會是想著把江如敏接迴府去?畢竟江如敏隻是離家出走,並未與父親斷絕關係,按照江雨夕母女的思路,她們看不慣江如敏在外邊過得瀟灑,接迴家便可以繼續打壓,甚至有可能惦記她的那些賞賜。


    “白竹,派人去給趙將軍府遞個消息,把江小姐的困境告訴他。”


    白竹不解,“大人,晉國公與江小姐是父女,外人怕是很難幹涉江家的家事,趙將軍即便去了,也沒有理由阻止晉國公吧?”


    “趙將軍當然不會那麽魯莽,本相隻是要他知道這個事而已。”


    宋雲初道,“趙將軍的腿疾是江小姐在醫治,這種病不會一下子治好,會有個較長過程,江小姐隔三差五就會去問候他。你可知趙將軍並不隻有趙景恆一個兒子,他曾有過一個女兒,隻是那小姑娘得了癆症,九歲那年病逝了,若她還在世的話,應該跟江小姐差不多大。”


    隻要江如敏肯對渣爹斷舍離,還怕認不到新爹嗎?


    她在朝野間的敵人還是太多了,她需要更多的友軍來替換自己陣營內的個別毒瘤。


    江如敏已是她陣營的人,若趙將軍認了江如敏這個義女,她何愁拉攏不到趙家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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