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墨斯對風沐晨隱瞞了一件事。


    他沒有去天門,和風雪玉兒同行不久,對兩人說要處理些私事,就獨自離去。方向竟然和風沐晨等一樣。


    單說風沐晨等一行四人,曉行夜宿,趕往北境。


    一路上,素來咋咋唿唿,攪和的雞犬不寧的月熾一反常態,經常看著天發呆,時不時的叨咕幾句。大家知她心思反而要逗她說話,她也是有一搭沒一搭,驢唇不對馬嘴的胡亂對付。


    四人腳程奇快,萬裏行程,十幾天就到了。


    到了這才發現,想簡單了。


    斯堪的納維亞山脈縱貫南北,綿延萬裏,確切地點誰也沒譜,隻憑著太昊大致描述過事發地點,在舍倫山脈西坡的一處懸崖。


    四人來到舍倫山脈西坡,放眼望去,山巒疊嶂,懸崖林立。


    月熾呆呆地看著連綿千裏的大山,心急如焚,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闕蘭等連忙勸慰,卻哪能勸得住,月熾越哭越來勁,到後來坐到地上,連哭帶罵,也聽不清楚罵誰。


    風沐晨看著哭的稀裏嘩啦、無休無止的月熾,暗自歎了口氣,忽然板著臉說道:“我知道!但你不能問我怎麽知道的!”


    幾人聞言大喜,月熾蹭的跳起來,憋迴去哭聲,朦朧淚眼放出光芒。


    “你……怎麽可能……師父以為我父母早亡,所以隻是粗略提起,當時你我和阿九都在聽啊!難道……後來你又見過他?”


    “縱是你師父親至,估計也很難找到了,你要信我,就得聽話。”風沐晨臉更板了。


    “你!……你竟敢威脅……嗯,我信!我聽話!”


    月熾抹了把鼻涕眼淚,如絲媚眼瞪得滴溜圓,終於咬了咬牙,軟了下來。


    風沐晨沒有說謊,但也的確隱瞞了一些事。


    他本來想說是赫爾墨斯告訴他的,可……撒下這個謊,隻怕月熾寧死也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這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好多人的良苦用心恐要白費。


    要說這世上有誰能找到那處懸崖,還真是隻有他了,因為隻有他具備兩方麵的信息。


    太昊提供的信息,隻可以鎖定在格利特峰,而他也早已想好如何尋找,他們要找的是人,或是人生活過的痕跡。從幾十座懸崖中確定目標,對他們這些人來說,應該不難。


    他本來是想不露痕跡的找到那處懸崖,或者假裝運氣好,沒怎麽找就恰巧找對,可惜……月熾一哭……


    唉!心太軟!


    ……


    果然,一切如他所想,搜尋到第十一座懸崖的時候,在一片嶙峋巨石之間,發現了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讓所有人為之動容的白發婦人。


    剛發現這個女人的時候,風沐晨甚至懷疑他全想錯了,等看到光魅這個冷麵惡男咧著嘴大哭的時候,風沐晨緊緊的咬著牙,牙齦滲出鮮血,也沒有抑製住眼淚。


    沒有人敢相信,容顏不朽的美麗女巫,會變得如此蒼老憔悴!


    沒有什麽超自然之說,純粹是因為心力憔悴,因為十七年的餐風露宿,十七年的不離不棄。


    黛姬---美狄亞的母親。


    十七年前,黛姬狠心拋下女兒,一路感知著丈夫丹華的氣息,追尋到了這裏。


    目所及處,一片狼藉。


    她在遍地屍首中找到丈夫和那對男女的屍身,痛不欲生,哭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直至昏厥。


    醒來後就在這萬丈懸崖處,抱著丈夫的屍身,肝腸寸斷的呆呆坐著。


    事已至此,陰陽兩隔,想想繈褓中的女兒,黛姬狠狠心正準備安葬三人時,忽然發現一個奇異的景象。


    三人的身體漸漸變得虛無,很快就完全消失。


    她苦思良久,一陣狂喜湧上心頭,連忙收起悲傷,集中所有的精神,感知丈夫的信息。


    果然!模模糊糊的,她又看到了那魂牽夢縈的熟悉麵容,滿臉焦急的丈夫似乎在對她說話。


    可惜!她一個字也聽不見,正心焦如焚時,一道閃電劃過,畫麵忽地清晰,丈夫艱難的抬起手,向天指了一指,她抬頭看到,一個飛翔的天使,被雷電環繞著,忽然化作一團烈火,從天而降包圍了丈夫……


    隨後,火光漸漸暗淡,丈夫的臉龐也慢慢消失。


    接下來的幾天,她無論如何集中精神,也隻能看到越來越模糊的影像,而且再沒有給她傳達過什麽信息,再往後竟然什麽也感知不到了,她仍不死心,每天都嚐試和丈夫聯係。


    大約過了幾個月後,忽然又感知到了,模糊的畫麵中隻有一團火,而且轉瞬即逝,此後又沒有了信息。


    她每天苦苦等待,幾個月後了又看到了,再下一次卻等了半年,隻是畫麵一次比一次模糊。


    如此過了兩年,她漸漸明白了,丈夫每傳達一次信息,都要隔好長時間,並且相隔越來越長,想來是積聚足夠的能量才能給她傳達。並且也發現,接收信息的地方就在這方圓五米之內,超出後,幾乎什麽都看不清。


    再往後,傳遞信息的次數越來越少,也根本沒有規律,說不準什麽時候,所以她也不敢稍微遠離,就在這五米見方內生活,終年以雪蓮為食,雪水為飲。


    隻是最後這十年,再沒有看到丈夫的影像,但她能感覺到丈夫的氣息,所以一直苦苦堅守,不敢有片刻遠離。


    ……


    月熾等雖然知道黛姬,但都以為她早已不在人世,沒想到依然健在,想著她十七年來的悲傷寂寞,為了一絲渺茫的希望,始終不放棄,誓死不渝之情感天動地,禁不住都潸然淚下,視黛姬為聖母的光魅更是哭的幾欲昏暈。


    黛姬拍了拍光魅的後背,示意他退開,站起來對風沐晨三人深鞠一躬,旋即坐迴原地,閉目不言。


    月熾和闕蘭不明所以,疑惑的目光看向風沐晨。


    風沐晨噓了一聲,輕輕一揮手。


    一個閃爍著金屬光芒的帳篷罩住了所有人,隔絕了雪峰之頂的嚴寒,也趕走了十幾年如一日的孤寂。


    ……


    一彎冷月升起時,黛姬睜開了雙眼,輕輕的歎息一聲,站起身來,又對風沐晨等深施一禮。


    “感謝諸位!”清冽的語聲,虛弱,卻寧定。


    三人急忙還禮。


    黛姬向陌生人表示感謝後才對光魅問道:“大家都還好嗎?”


    “都好,這些年大家一直在尋訪您!”


    “唉!茫茫北境,難為你們了!我不是故意隱藏行跡,實在是全部精神力都集中在這方寸之地。”黛姬滿臉歉意,眼中閃過一絲蕭瑟絕望。


    光魅心中一疼,正想岔開話題把幾人介紹一遍,黛姬忽又閉目凝神,片刻後滿臉喜色的說道:“風神後裔和異空大能駕臨,不勝感激,他……他們三人……或許生還有望了!


    說著話,久違的淚水涔涔而下。


    闕蘭和風沐晨忍住悲痛,正要寬慰幾句,旁邊的月熾哇的一聲,撲到黛姬懷中,嚎啕大哭起來。


    黛姬眼含熱淚,輕輕撫摸著她的金色長發歎道:“可憐的孩子!我還能感受到親人的氣息,心中始終存有希望,可你……傷心絕望,這二十年心裏可……苦了!”


    月熾聞言更是悲愴難抑,二十年來的委屈心酸瞬間決堤,哭天嗆地間,成了淚人。


    三人看著傷心欲絕的一老一少,又是潸然淚下,風沐晨心裏更是多了幾分愧疚自責。


    好一會兒,黛姬見月熾越哭越痛,似乎沒個頭,親昵地拍著她後背說道:“好孩子!不要哭!相信我們一定會救迴親人!把眼淚忍住,留到和親人的重逢時刻!”


    朦朧中,月熾抬起頭,看著女巫清澈堅定的眼神,擦幹眼淚,咬著牙狠狠地點了點頭。


    闕蘭為了打破這種哀傷的氣氛,笑著說道:“您的感知力如此強大,連我這個異時空來客都逃不過您的眼睛!”


    黛姬苦笑一聲:“嗐!可惜近十年來,卻再也探查不到一點信息。”


    “那您如何確定他們依然存在?”


    風沐晨忽然問道。


    “我雖然再也接收不到他們的信息,但能感覺到他們就在這裏,隻是近在咫尺,卻受空間阻隔,隻有黑夜來臨,明月升起時才全無感覺……”


    隨後,黛姬把這些年感受到的信息、規律等仔細講述一遍。


    風沐晨琢磨著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低頭凝思。


    光魅也把他們的推斷分析說給黛姬。


    “烈火從天而降,吞噬三人是指的什麽?”闕蘭眉頭緊皺苦苦思索了一會兒問道。


    黛姬難過道:“想來是他們所處的空間猶如煉獄,每每想到他們十幾年來終日受烈火煎熬,我……我卻無能為力……唉!……”說罷長歎一聲,心如刀絞。


    光魅等一邊勸慰,一邊繼續研討,闕蘭見風沐晨一言不發,不知何時已溜達到懸崖邊,望著下麵出神,走過去說道:“風兄弟可是想到什麽?”


    風沐晨似沒聽見,依舊望著下麵發呆,忽然,縱身一躍……


    闕蘭一聲驚唿,幾人看過來,也是大吃一驚,都奔至崖邊,望著雲霧繚繞的萬丈深澗,心突突亂跳。


    月熾帶著哭音大喊了兩聲,見沒有應答,一咬牙就要跳下去。


    闕蘭連忙攔住,故作輕鬆的笑道:“以他的境界,這小小懸崖有什麽危險?一定是忽然發現了什麽線索。”


    月熾又急又氣道:“可他不懂飛翔之術,這下麵也不知道有什麽危險!這混蛋!就是愛自做主張,不管別人……”


    話沒說完,寒氣撲麵,幾人眼前一花,風沐晨返迴崖邊。


    眾人看去心中驚駭,隻見他身上瓊絲萬縷,寒霜懸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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