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不把這隻插在後宮中的釘子找出來拔出來,後果當真是不堪設想。這次是刺殺三皇子,下次可能就是姚順容,再嚴重些,若是對太和殿下了手,傷了皇上的龍體,到時候事情可就無法挽迴了。


    咽下了心中的憋屈,潘振安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將那深藏不露的人給揪出來。


    說起來宮裏可真是盤龍臥虎啊。先是弄著毒藥想致姚順容於死地的慶妃,再是給自己親生女兒下藥以此獲寵的林婕妤,德妃和那令人氣血兩虛的毒藥也有脫不清的關係,這些令人查不出根找不出線索的毒暫且都是怎麽得來的先不提,就說這些常年在宮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宮妃,究竟是怎麽知道這些毒,又是如何得到的呢?


    這就夠讓人深思熟慮好一陣子的了。


    眼下又出現了一個手眼通天,能在宮裏宮外都安插人手的‘能人’,若說宮中不是盤龍臥虎的地方,那別的地方就更不算了。


    落雪醒來的時候,那湯和吃食已經熱了兩遍了。


    她覺得眼前模模糊糊的,身子一動就牽扯著肩上的傷,很疼很疼。


    於是她隻能勉強動動嘴唇,轉一轉眼球。


    微微側頭,肩上纏著的白布上透著的絲絲血跡告訴她,就在不久前她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那她現在...是死了嗎?


    落雪不敢動,眼睛被淚水浸濕,不知是疼的還是怕的,但一想到那個‘死’字,死就開始在她腦子裏逐漸放大。


    那她現在...是真的真的死了嗎?可死了又怎麽能感覺的到痛呢?死人會流眼淚嗎?


    她想起了在家中時,還沒進宮為宮女伺候人時,家裏很窮很窮,父親母親隻會逼著她,讓她做不願意做的事情,比如說...解決兩個哥哥吃的問題。


    被迫到新建的墳頭偷果子饅頭的事情,她做過不止一次。


    她很怕,迴來還要遭一頓打,家中的那些所謂的‘親人’,一麵嫌棄她帶迴來的吃食不幹淨,是上供給死人的,一麵又吃的很香,連個饅頭渣都不會給她剩下,一麵又冷嘲熱諷的讓她出門去,迴來又是一頓羞辱。


    無論她怎麽做,怎麽聽話,在家裏人的眼裏都是錯的。


    也是那個時候,她見到了死人。


    本來膽小如鼠的她,在那天過後,成天成宿的做噩夢,睜眼閉眼都是那副已經僵硬的身子,眼睛怒睜著老大,像是在訴說著他臨死前的不甘。


    高燒了幾天,家裏的錢因為要給哥哥考取功名,全都填給私塾鋪子了,連給她抓副藥的銀錢都擠不出來。


    可她明白,不是擠不出來,而是擠這個字眼永遠不會用在她的身上。


    若是兩個哥哥其中一個發了高燒,隻怕母親會成天成宿的在床邊陪著,父親會東家竄西家竄的借錢抓藥,一刻也不會耽誤病情。


    也就是這一次,她下定決心進宮為婢,就算是伺候個一丁點親緣關係都沒有的主子也比伺候他們這些沒血沒肉的親人強。


    落雪靜靜的迴憶著,這些她進宮前的事。聽說人死前會迴光返照一陣子,會在極短的時間裏迴首自己的人生。


    那她現在這樣,算...迴首了人生嗎?


    不知為何,她想的可怕,卻又一點也不怕了,心裏都是踏實,覺得死亡根本不會讓人覺得恐懼。


    眼中的淚慢慢幹涸,她勉強能看清了屋中的樣子,眼熟,但不是自己的屋子,也不是主子的屋子。


    那這裏是?


    瞬間很多記憶湧入腦子裏。她聽見韓尚宮的叫喊聲衝進東側殿,知道蓮魚要刺殺三皇子,便上前阻止她,那時候她完完全全可以躲開的,可她注意到了韓尚宮袖子裏一滴一滴垂下的血,嚇的她瞬間手腳沒了力氣,才沒躲開。


    那她現在,究竟死沒死呢?這裏是東側殿沒有錯,可為什麽沒有人?


    用不著她繼續懷疑下去,姚楚汐帶著落雨和食盒開門進來了殿中。


    落雪用力仰起脖子“小主?小主您能聽見奴婢說話嗎?”


    她怕自己已經成為了一個魂魄,那不是證明她確實已經死了嗎?


    可她卻聽見了主子驚喜的聲音“落雪你醒了?”


    接著是匆忙的腳步聲,兩人停在了她的床邊,掀開簾子,讓她徹底看清了臉。


    “你身子可有不舒坦的地方?傷口還疼嗎?睡了這麽長時間沒吃東西一定餓了,快吃一些吧...”


    一連串的話讓落雪有些懵住了。


    “小主...奴婢對不住您...”眼淚又控製不住的流了出來“三皇子他...”


    “你放心吧。”落雨沒好氣兒道“用不著擔心,還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三皇子好著呢,活蹦亂跳的,這會兒吃了奶睡的正香!”


    落雪以為自己聽錯了,又特意問了一遍姚楚汐“小主您說,奴婢怕落雨扯謊哄奴婢...”


    “傻丫頭!”姚楚汐無奈扶首。


    要是三皇子真出了什麽事,那姚楚汐這會兒能好端端坐在這兒?指不定哭暈了多少次呢,就連姚楚汐自己都一想便知的事,落雪伺候了她這麽久能不知道?


    落雪的反應慢了半拍“哦!奴婢知道了,三皇子他吉人自有天相,這會兒定是好著呢!”


    這是在哄姚楚汐?


    除了落雪,其他兩人都挺無奈的。


    落雪打進宮起就沒喝過幾次草藥,所以苦的臉都皺了起來,眉頭像打了個死結兒。


    “趕著緊的,皇上還在殿裏呢,小主連我都不放心,非要親自過來看望你,估計就是怕你不喝藥!”落雨滿嘴滿臉的恨鐵不成鋼,雖然嘴裏一直嘮嘮叨叨的數落落雪,但手上喂藥的動作一直沒停下。


    喝過湯藥後落雪又簡單吃了些東西,還喝了肉湯,又心滿意足的睡著了。


    睡前還說傷口疼的厲害,結果一轉身的功夫,什麽疼都忘了,又睡著了。


    由落霜照顧韓尚宮,落霞照顧落雪,落雨在正殿值夜,今晚還算不錯。


    第二天時,昭惜宮內的粗使宮女持刀進殿刺殺三皇子的事就在後宮中傳開了,很多人抱著看熱鬧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將這事傳的越來越離譜。


    竟然有人說蓮魚之所以刺殺三皇子,是因為姚順容長期克扣她的月例銀子?


    先不說扣月例銀子值不值得她殺人吧,那無論如何怎麽也不能殺孩子吧?又不是繈褓中的三皇子克扣的她,就算是殺三皇子比殺姚順容容易些,那邏輯也說不通不是?


    再說,蓮魚這一撥人作為新進宮的,才到昭惜宮伺候了多長時間?兩個月出頭三個月未滿,才得了幾次月例銀子?有什麽值得姚順容克扣的?


    再說,要是真克扣月例銀子,那真想殺她的難道不應該是落雨落雪這幾個伺候她時候久的?怎的她們還沒說什麽,蓮魚一個新人就能因為這麽點事殺人?


    但可能眾人都想抹黑姚楚汐,所以這種說法被越傳越兇,不說是別人想害姚楚汐,而是姚楚汐實在做了不得不讓人殺她的事。


    可這傳話的人,其中又有多少克扣自己宮人月例銀子的人?怕是數都數不出來,怎麽好意思的呢?


    後苑也聽見了一些風聲,秋韻閣聽見這話後直接樂翻了天,夏才人一邊津津有味的剝著桌麵上的鬆子殼一邊說“早說她是個心腸歹毒的吧,這迴好,惡有惡報,雖說三皇子逃過了這一劫,但下次就未必如此幸運了,不是不報,是時候還沒到!”


    人的惡意就是如此,比自己強的人,比不過她就會使勁的抹黑她。


    攬月閣已經冷清了好幾年,要說上一次熱鬧的原因還是舒才人死的時候。


    不過那也是短短的一陣子,紀淩海隻拉走了屍身,接著又恢複了平靜。


    與舒才人幾年住下來,曹美人都對她沒什麽感覺,好像她一直都不在一樣,是死是活都沒多大注意。


    可就是這麽個人,死了還不老實,屋裏空蕩蕩的動不動就讓曹美人害怕,還把手下的宮女送去了雲煙閣,討好也沒有這麽個討好法吧?


    最令她氣憤的是,就這麽個宮女,以前在她麵前像小貓一樣,去了姚楚汐那以後,搖身一變成了大宮女,過的比她一個美人還風光!


    她那個美人頭銜又值幾個錢呢?誰都知道,她不過是個名存實亡的美人,說不定皇上都記不起她是誰了,誰又能多關注她來?


    想當初與姚楚汐住隔壁院時,那時候曹美人神奇成了什麽樣兒?動不動就借點兒東西要些東西,幾乎沒有還的時候,那日子過的叫一個滋潤。


    那時候姚楚汐還溫順的很呢,像隻小羔羊是的,曹美人曾一度以為她會永遠這麽乖順下去,就算是得了寵性子也未必能改變。


    確實,她沒改變,沒欺壓她,沒像別人拜高踩低一樣踩她一腳。


    可她更難受了,像是被死死踩住翻不得身一樣,難受的緊。


    空中的鳥前些日子死了,像是在證明攬月閣中的曹美人,早已有名無實,終是一場黃梁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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