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微涼,透著一股子冷意。


    殷止戈看著麵前堆成小山的奏折,無奈扶額。


    麵上沉重無比,對著外麵漆黑一片的夜色,無奈地歎了口氣。


    偶爾有微風吹來,吹散了男子的疲倦。


    讓殷止戈神清氣爽,目光幽深了些,看著這暗黃色燈光下的奏折,眼眸一閃。


    今夜,怕是不能去陪自家娘子了。


    沒見娘子的第一天,想她。


    他伸了個懶腰,先在大殿上隨意坐下,準備眯一會兒。


    不一會兒,均勻的唿吸聲在大殿中響起,讓人心神安定。


    男子在朝堂上硬朗淩厲的五官此刻柔和如畫,正如他這個人,如玉般溫潤,卻又如刀般淩厲。


    外麵站著的黑影,始終挺拔如竹。


    隻是那捏著劍的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不知道是興奮,還是猶豫。


    鄭從深吸一口氣,感受到鼻尖刺人的涼意,轉身,進了養心殿。


    手中開竅的劍在月光的倒映下銀光一閃,透著刺骨的寒涼,無端地,讓人心頭發冷。


    “噠,噠,噠。”


    腳步聲漸行漸近,直至殷止戈的麵前。


    看著麵前隨意坐著的殷止戈,他扯了扯嘴角,目光含著七分恨意三分探究看著他。


    真的,是你幹的嗎?


    他鄭家一百三十一口人,一夜之間,盡數死絕。


    那一夜,血流成河。


    是你吩咐的嗎?


    殷、止、戈。


    這個他含恨記住的名字,卻能在日常中與他相談甚歡。


    即使鄭從不怎麽說話,他也會笑著接過。


    宮中人說你溫潤,除了麵對國事是果斷堅決,對其他人,你無不眉眼帶笑。


    可就是這樣一般美好如明月的你啊,怎麽就是我鄭從的仇人呢。


    劍,抵在了他的眉心。


    隻要再輕輕一碰,這個人,便死了。


    便可祭奠他鄭家一百三十二口亡魂了。


    可鄭從到底沒有下手,劍始終抵在那兒,可人,猶豫不決。


    殷止戈顫著睫毛,幽幽轉醒,感受到刺目的冷光照到自己的臉上,下意識地又閉了閉。


    半晌,這才抬眸看著麵前的冷劍,他脊背微涼,麵色不改。


    目光看著麵前的人,帶著絲絲探尋和疑惑,卻冷靜地近乎恐怖。


    “鄭從,你這是何意。”


    他沒有第一時間大喊大叫讓人來救他,也沒有威脅自己說什麽殺了他自己會死。


    而是探究自己為什麽要殺了他。


    多麽愚蠢的人。


    犯下滔天大罪的人。


    總歸是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的。


    不是嗎?


    鄭從斂了斂眉,心中那點溫柔和手下留情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剩下的隻能徹骨的冷意。


    又將那劍遠離了一點,目光染了血絲,透著十足的恨意和厭惡,別過眼去,似乎都不願意再看他一眼。


    好一會兒,將目光轉向殷止戈,鄭從才冷笑一聲,劍重新抵上了他的沒心,目光如炬,冷漠又仇恨。


    “你也配問?你不知道嗎?”


    “十年前,你殺了經常鄭家一百三十二口人,一百三十二人的血債,背在你身上。”


    說著,他臉色詭譎,湊近他,低聲道。


    “敢問陛下,可曾惡鬼纏身夜不能寐呢。”


    “這幾年,有一點愧疚麽?”


    “如今啊,這一百三十二口血債,便由你一個人來償還,說到底,還便宜你了。”


    殷止戈聽得腦袋發懵,完全聽不懂,隻是定定的看著,不知所措,也不知所雲。


    什麽鄭家,什麽一百三十二口人?


    鄭從究竟在說些什麽?


    鄭從看著他如此模樣,又冷笑。


    “陛下可知,因果報應,有你殺了那一百多人的因,便絕對有償還這幾人命的果。”


    殷止戈在旁聽著,目光疑惑又怔然,搖了搖腦袋。


    確定記憶裏從頭到尾都沒有此事,這才側眸看向鄭從,目光輕輕淺淺,滿是莫名之色。


    “什麽時候的事。”


    他問著,神色間滿是認真看著他又默不作聲了。


    鄭從看著他裝傻充愣的模樣,諷刺地牽了牽唇,目光銳利地看向他,譏諷又憤懣,大笑一聲。


    “哈!”


    “陛下是忘了啊?”


    他唇邊笑容加深,透著苦澀之意,眸光帶著追憶。


    仿佛一下子,迴到了那些慘烈的迴憶裏。


    “十年前,鄭家為京城舉足輕重的家族,我還是個年幼的稚子,夜間正在捉螢火蟲,準備做娘親的生辰禮物。


    而那時,朝廷突然派人闖入鄭家,二話不說便開始屠殺,從庭院到裏屋,無一都是血腥氣,令人惡寒的血腥氣。


    然後,我鄭家一百三十二口人,盡數死絕,無一活口,除了我。


    當時那幾個人可憐他,說皇上不會在意一個年幼的人的,便偷偷把我放了。


    而我,在鄭家門口站了一天一夜,下定決心要把你殺了報這不共戴天之仇。


    於是,我入了殺手組織,爬摸滾打了幾年,終於練就了一身本領,最後被同僚所害,以至於被你的……枕邊人救了。


    可同時,也有了接近你的機會。”


    他眸中諷意更濃,看著他是刻骨的恨意,笑容也疏散了幾分,麵上如墜冰雪,冷凝一片。


    “殷止戈,我現在一心隻想殺了你,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剮一百三十二下,以慰藉那一百三十二名亡靈。”


    “你知道嗎,那一夜,血流成河,將花圃裏的花都染紅了。”


    “那一夜,鄭家人哭著,求饒著,認著不知名的罪責,想要一條活命,最後也逃不過一聲淒厲的唿喊。”


    “那一夜,若不是那兩個人不忍心,你現在或許都見不到我了。”


    “你啊,你就是個劊子手,殺了鄭家一百三十二口人,也殺了自己的最後一份仁慈,你冷漠至極,虛偽對人。”


    “外人說你溫和有禮,是個明君。


    可在我看來,你不過是一個被惡鬼纏繞,虛偽至極的瞎子罷了,不辨忠良,不近人情,滅絕人性。”


    鄭從看著他,仿佛要看透他這個人一般。


    隻是眼神複雜,和他接觸這麽久,他向來待人有一說一,絕不偏心。


    鄭從神色冷漠,涼聲質問。


    “殷止戈,我隻問一句,這罪名,你認是不認?


    你是真的忘了那一百三十二口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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