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語夕一襲天藍色的衣裙,內以雪白的綾衣襯底,外套蔚藍的印染長裙,微微提起裙角,露出一小截白玉雕成的小腿,以及纖塵不染的羅襪。她腳踩小巧秀氣的青緞繡鞋,頭戴原木發簪,雪白的脖子上以紅繩垂墜著一塊小石頭,正是藍橋曾贈她的“落霞秋水”。


    她身材本就高挑,此時好似藍天白雲加之於身,以晚霞為點睛之筆,衣裙的剪裁恰到好處,更顯得身姿挺拔,腰肢纖細,雙腿修長。


    “你怎麽又開始穿鞋了?”藍橋的目光最後落到她的腳上,“以前不總喜歡光著腳亂跑嗎?”


    花語夕咬了咬唇,低聲道:“公子現在名聲響了,奴家想盡量端淑一些,以免給公子丟人。公子若看不慣,想奴家怎麽穿都行。”


    藍橋不願花語夕聽到自己砰砰作響的心跳,深深吸了口氣,輕歎道:“你這發簪是故意戴歪的吧?以前的小姝可沒有這麽調皮。”


    花語夕狡黠地一笑道:“公子喜歡嗎?”


    藍橋心道她又給自己挖坑,一旦自己說了“喜歡”,就再說不清是喜歡她歪在一側的發簪,是喜歡她今日的打扮,還是喜歡她這個人了。


    “穿這麽薄,你不怕冷嗎?”藍橋訥訥地道。


    花語夕淺笑著白他一眼:“你說呢?”


    她說罷便繼續擺弄頭上的發簪,卻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怎麽也擺不正。


    藍橋走到花語夕的身後,捉著花語夕的玉手,輕輕拿住發簪,在她發香的包裹下替她把簪子扶正,同時湊到她耳畔道:“一束嬌花淩寒綻,但問西風求此香。”


    他很少主動湊花語夕這麽近,氣息直吹在花語夕的耳垂上。後者被他枕邊呢喃般的兩句話激得嬌軀一顫,頓時麵紅過耳,差點便忍不住倚到藍橋懷裏。她自覺心跳也和藍橋一樣響若擂鼓,同時二人以心跳計數破解雙心連環的往事又浮上心頭,不禁羞得垂頭掩麵,調侃的話再說不出口。


    臨近過年,北平的街頭洋溢著勝利後的歡鬧,行人們熙熙攘攘,人頭攢動。


    花語夕原有意墮後半步而行,以示和藍橋主仆有別,藍橋卻將她拉到身邊:“跟緊點,別被擠散了。”


    “想奴家靠近點就直說。”花語夕嘴角含笑,“奴家很樂意聽這些話。”


    二人走進一家糧油店,掌櫃是個六十歲上下的老翁,他見二人男俊女俏,不像常在店裏走動買貨的人,還以為他們走錯了門,眯起眼睛問道:“公子和夫人想買點什麽?”


    藍橋還在心算數量,花語夕已脫口而出道:“給我們拿三十石米,三十石麵,三百斤油,一百五十斤肉幹,還有一千顆蛋。”


    那掌櫃隻聽得目瞪口呆,看瘋子般看著眼前的二人。通常來糧油店買東西的,要麽是大戶人家負責采買的小廝,要麽是普通人家的主婦,像他們穿的這麽光鮮者非常罕見。花語夕一上來就要買下店家幾乎大半倉的存貨,不禁讓掌櫃以為二人是故意戲耍於他。


    “你們買這麽多,拿得動嗎?”掌櫃一步未動,既沒傳喚小廝,也不離開櫃台,隻斜著眼打量著花語夕,“這些糧能養活幾十口人過冬,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


    花語夕聽他把自己和藍橋當小孩子胡鬧,不悅道:“你是怕我們沒錢還是怎麽?”


    “那倒不敢。”掌櫃哼了一聲道,“姑娘穿得這般鮮亮,定是大戶人家不假,隻是這麽大宗的買賣,還是叫你們家管事的來吧。”


    花語夕指著藍橋道:“他就是我家公子。”


    藍橋還算客氣,朝那掌櫃一揖道:“煩請店家派人,把她剛才說的糧油肉蛋送到城東柳巷街的金台東舍,如果存貨富餘,可以多送一些過來,若存貨不足,有多少要多少,過兩天我們再……”


    “等一下。”掌櫃打斷藍橋的話道,“你剛才說,送到哪?”


    “金台東舍。”


    “你們該不會是……”那掌櫃瞪大了眼道,“你是藍大公子,這位仙女兒似的小姐就是花大家?”


    藍橋一笑道:“在下正是藍橋。”


    花語夕也斂衽道:“小女子花語夕,是公子府上的奴婢。”


    “原來是北平城的英雄大駕光臨,小店蓬蓽生輝。”掌櫃一陣激動,用力整了整袍袖,從櫃台後繞出來深揖一禮,道:“老朽有眼不識泰山,失敬了。”


    “哪裏哪裏。”藍橋迴揖道:“所以她剛才說的那些貨,貴店有存貨嗎?”


    “有的有的。”掌櫃連連點頭,“老朽隻是比較好奇,像藍大公子這樣的大人物怎麽會親臨老朽的小店,買的又是這些基本的糧貨。”


    藍橋坦然道:“不瞞店家,我買這些糧油肉蛋,是為撫恤在保衛北平一戰中犧牲戰士們的家屬,所以要的量大些。他們不少人是家裏的獨生子,走後留下孤兒寡母,生計艱難,從今天下午開始,我會一戶戶地登門慰問,所以還請店家留心,等再進了貨,還可以給我送來。”


    在戰亂年代,若說給平民百姓送東西,再沒有什麽比食物更實惠有效。因此一提出送慰問品,藍橋首先想到的就是糧油肉蛋。


    那掌櫃對藍橋的這一番話肅然起敬,腰杆也不禁挺直了幾分:“藍大公子真是好樣的,北平有藍大公子,是全城百姓的福氣。”


    藍橋微笑著又道:“我說這些實情,可沒有要店家破費的意思,等貨送到寒舍,銀錢自會如數付訖。”


    “藍大公子這就看扁老朽了。”掌櫃一擺手道,“北平城是藍大公子和戰士們拚了命才守下來的,老朽就是再沒良心,也絕對不賺烈士的錢。這些貨我按成本價送過去,然後這幾天我再加急進些,以備藍大公子取用。”


    藍橋拱手一揖道:“多謝先生。”


    “小女子方才言語得罪,還望先生見諒,也替那些烈士的家人感謝先生的慷慨。”花語夕跟著藍橋一拱手,“北平是北平人的北平,無論戰場上還是戰場下,都有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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