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橋迴到自己房間時,天色已經發亮。


    他剛一推開房門,就見花語夕穿著洗到發白的粗布衣裙,正巧笑倩兮地坐在床邊,招手示意他過去。


    “公子早呀。”她搖晃著一雙白玉般的赤腳,愜意閑適地道。


    藍橋的喉結動了動,剛想開口,花語夕卻又把一根手指放到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道:“噓。先把門關上。”


    “大姐有何指教?”藍橋暗歎一聲,走進屋內,在身後關上房門。


    “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公子天不亮便出門散步,是想奴家想到睡不著嗎?”花語夕換了嫵媚的個姿勢,毫不客氣地把腳伸進藍橋的被窩裏取暖,狡黠地一笑道:“對了,奴家到底該喚你藍大公子,還是荀掌櫃?”


    藍橋苦笑道:“大姐天不亮便爬到我床上,難道是來陪我睡覺的?”


    “公子怎知奴家的心事?”花語夕先是故作驚訝地掩住了嘴,然後麵含悲切地道:“公子是自奴家成年以來,第一個為奴家穿鞋的男子,又在眾目睽睽之下擊敗堂主,威震京城。奴家現在萬念俱灰,再不敢與公子為敵,隻想向公子投降,從此乞求公子的憐愛。”


    說罷她竟真的擠出兩顆淚珠,深深地垂下頭去。


    藍橋雖明知她在做戲,仍覺招架不來,一擺手哂道:“安蕭寒死了,你難道不想找我報仇?”


    “你看奴家像來報仇的樣子嗎?”花語夕可憐兮兮地伸出雙手,兩臂並在一起,扭動著嬌軀道:“公子若不放心,可以先點了奴家的穴道,又或幹脆找根繩子,把奴家捆起來也行。”


    藍橋無奈地踱了兩步,攤手道:“說吧,這次找我又有何事?”


    花語夕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道:“奴家是來找公子合作的。”


    “合作?”藍橋不禁失笑道,“我是香餑餑嗎?前幾天柳月遙找我合作,編了一大堆謊話不說,事後還要害我。今天大姐你也來找我合作,莫非以為我得了健忘症,不記得濟南的事了?”


    “柳月遙害你是她的事,奴家這次絕對是帶著誠意來的。”花語夕懇切地道,“隻要你肯幫我一個忙,無論你開出怎樣的條件,我都依你。”


    “隻可惜大姐在我心裏早沒有信譽了,以前吃過的虧,上過的當,我心裏都有數,誰知你又憋什麽壞主意呢?”藍橋走到花語夕的身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公子坐下來說好嗎?”花語夕縮到床榻的一角,拍了拍她空出來的位置道,“這樣盛氣淩人的,奴家好心怯哩。”


    “先示弱引人同情,再暗藏禍心,這手段都用濫了。”藍橋不為所動地盯視著她道,“大姐向來睚眥必報,今日怎還轉了性子?我在神女樓頂擊殺安蕭寒,大姐是安蕭寒未過門的續弦夫人,自然得向我討個說法。”


    “公子這話說得倒也在理。”花語夕忽然斂去笑意,一臉正色地道:“無論續弦夫人這一說法是否屬實,若堂主真是死在公子劍下,奴家必與公子一戰。”


    藍橋訝然道:“聽你這話的意思,難道安蕭寒沒死?”


    “死了,我親自查驗過屍體。”花語夕輕歎一聲,幽幽地道,“不過真正致命的一擊卻不是來自公子的劍,而是柳月遙的毒牙和月刃。”


    “你是說,柳月遙殺了安蕭寒?”藍橋恍然道,“難怪昨晚我被劉璟擋著,原來他們是一夥的。”


    “你也知道我的性子。”花語夕的眼中露出決然的殺機,“堂主的仇,你說我該不該報?”


    “該。”藍橋點頭道。


    “那麽作為敵人的敵人,這就是我們合作的基礎。”


    “你要我去殺柳月遙?還是對付劉璟?”


    “這個仇遲早要報,但眼下卻有更急迫的事。”


    “我都被你繞糊塗了。”藍橋抓著頭發道:“先是說要報仇,然後又說不急,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花語夕剛要說話,藍橋又打斷她道:“你要真想我幫你,就說實話,不要再扯謊騙我。”


    “好,我什麽都告訴你。”花語夕麵色平靜地道:“簡單來說,為了盡快讓楚水城的部隊加入戰場,二七會的高層決定除掉因為受傷已無法再為他們出力的堂主,而我作為堂主的親信,自然也被他們放棄,成為這個決議的犧牲品。”


    “你說二七會的高層,指的是徐輝祖和劉璟?”


    “是的。”


    “所以徐輝祖真的就是你們的會長?”


    “是,他一直想把楚水城的力量編入他的應天新軍,堂主卻認為時機未到,始終不肯點頭,二人在此事上早有齟齬。”


    “那安蕭寒為何不肯出兵?”藍橋不解地道。


    “此事關乎楚水城的來曆,說來話長,但請公子相信,奴家今日所言,絕無半字謊話。”花語夕豎起一隻手掌,一字字道:“若我包藏禍心欺瞞公子,讓我天雷轟頂而死。”


    藍橋從未見過花語夕這般模樣,知道她上門來找自己,必是已被逼得走投無路,籲出口氣道:“說吧,你想怎麽做?”


    “楚水城一脈在京城的勢力,除我外還有幾人,都是我信得過的忠實屬下。”花語夕言辭懇切地道,“現在他們落在柳月遙的手上,奴家冒然登門,與其說是合作,不如說是懇求,懇請公子助我,把他們救出來。”


    藍橋終於在床邊坐下,凝視著花語夕道:“可我幫你這件事,對我又有什麽好處?站在我的立場,我現在有更棘手的事。”


    “以前各為其主,對公子多有得罪,奴家內心時有掙紮。現在既被他們放棄,那奴家以後再不會為二七會效力,也再不敢為難公子了。”花語夕咬了咬嘴唇,接著又道:“奴家眼下確實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籌碼,就當是欠了公子一份天大的人情,往後公子無論有何差遣,奴家都會傾力相助。”


    她說到這裏忽然頓住,像是想起什麽事般“哦”了一聲,輕聲道:“公子口中更棘手的事,就是尋找李家小姐?”


    藍橋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我曾答應弘毅先生,在十日之內把李小姐帶迴江浦,今天已是第四日的早上。”


    他見花語夕目光閃動沒有說話,接著又道:“在下對姑娘也曾多有冒犯和不敬,如今能和姑娘化敵為友,我是真的很欣慰,因為當作為敵人的時候,姑娘真的讓我很頭痛。”


    花語夕伸出一隻手,誠摯地道:“我也覺得自己挺幸運的,和你相識這麽久,打過的架數都數不過來,今天卻有機會和你站在同一陣線。”


    藍橋抓住她的小手,同時仔細審視著她嬌豔的麵容,似乎想確定她話中的真偽。


    花語夕被他這般盯著,麵上也泛起一絲嬌羞的紅暈,不好意思地抽迴玉手,垂下頭扭捏著道:“公子……”


    藍橋知道在這一刻,他和眼前美女的關係已發生極為戲劇性的轉變,感慨著道:“我隻歎今天來得太晚了。”


    “不晚。”花語夕的聲音微若蚊呐,“這樣的事隻要能來,就不嫌晚。”


    藍橋看著花語夕楚楚的麵容,剛想順勢答應她的請求,就聽藍楓在門外叫道:“且慢。”


    “二公子請進來說話。”花語夕舒出口氣,重新坐直身子,妙目含笑地瞟了藍橋一眼,悠然道:“放心吧,我們沒在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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