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茶山莊,二層露台。


    獨坐簷下的藍橋剛為自己烹好一壺新茶,尚不及享用,就見一輛寬大華貴的馬車緩緩駛來。


    僅僅半個時辰之前,他在神女樓的樓頂擊敗安蕭寒。安蕭寒最後墜樓時的情景,他直到此刻仍曆曆在目。


    當他準備從樓上跳下,查看安蕭寒是否死透之時,一個蒙麵的黑衣人攔住了他。


    那黑衣人使一柄在月光下透出淡紫色的長劍,三招兩式便將他逼退。


    藍橋看出此人劍法不俗,知道與安蕭寒力戰過後的自己絕不是此人對手。


    然而此人雖攔著藍橋不讓他接近安蕭寒,對他卻似也沒有更多的惡意,任他從神女樓上離開。


    這個神秘人到底是誰?他為什麽在那個時候出現,既不讓自己靠近安蕭寒,又沒幫安蕭寒對付自己呢?


    藍橋想不明白。


    夜雨淅淅瀝瀝地灑落在茶莊的屋頂,又沿著瓦片一層一層地流下,最後從簷邊一串一串地滴落,被黯淡的月光一照,仿若失色的珠簾。


    大車停在樓下,隔著珠簾向外望去,一柄油紙傘從車門處綻開。


    傘上畫著落英繽紛的唯美畫麵,兩位嬌俏可人的粉衣少女手牽著手,淺吟低笑著,輕盈地跳下馬車,一人撐著油紙傘,另一人則挽著個大竹籃。


    二女下車後一齊轉身,又從車廂內扶出一位風姿綽約的紅衣少女。


    紅衣少女雙手捧著一個細長的木匣子,優雅地伸腿下車,走了兩步,忽然抬頭看向二層的露台,與藍橋的目光一觸,嘴角綻出春風般的笑意。


    正是柳月遙。


    “荀哥哥,荀哥哥。”柳月遙在兩位粉衣少女的陪伴下走進大堂,嬌聲嚦嚦地喚道。


    藍橋苦笑道:“小姐這個時候來尋在下,就不怕引人誤會?”


    “哥哥肯見奴家,奴家高興還來不及呢,怕什麽誤會嘛?”柳月遙的聲音顯得十分興奮,踮起腳尖催促地道:“荀哥哥快下來,看奴家給你帶了什麽。”


    店裏的夥計都已睡了,藍橋隻好放下茶杯,緩步走到樓下。


    但見柳月遙披散著一頭光亮的長發,內穿櫻紅色的抹胸流仙裙,外套白紗披風,腳上一雙粗繩編織的小草鞋,以鮮紅的絲帶係在腳麵,仿佛兩朵美豔的紅蓮,又好像隨時可能脫落似的。


    她精致的鎖骨和纖巧的藕臂在薄如蟬翼的披風下若隱若現,曲線優美的雙腿從紅裙兩側的開叉處半露出來,在燈光下白得刺眼。粗糙的草鞋反襯出她玉足的細膩柔嫩,腳指甲上塗的玫瑰花汁更讓人看得頭暈目眩,心跳加速。


    “哥哥晚上好。”柳月遙麵色潮紅,也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太過激動,微微扭動著嬌軀,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含情脈脈地看著藍橋。


    藍橋輕咳了一聲道:“這樣的鬼天氣,小姐未免也穿得太單薄了些。”


    “隻要哥哥喜歡,奴家才不怕冷呢。”她喜孜孜地轉了個圈,讓裙擺如綻放的鮮花般飛揚起來,“怎麽樣?好看嗎?”


    藍橋摸著鼻子道:“好看。”


    除了這兩個字,他實在不知說什麽好。


    左右兩個粉衣少女看到他的窘態,紛紛垂首偷笑。


    “這是給你的。”柳月遙把手中的匣子捧到藍橋麵前,“快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藍橋揭開匣蓋,但見暗紅色的綢布上,赫然陳放著一個紋樣精美的沉香木劍鞘。


    “奴家見哥哥的寶劍沒有劍鞘,就臨時從京城巧匠的鋪子裏買了一個來。”柳月遙輕輕抓住藍橋的手,帶著他撫摸劍鞘上的紋路,“就是趕得太急,來不及精挑細選。哥哥如不滿意,明天奴家再帶哥哥去挑。”


    這真是一個讓藍橋無法拒絕的禮物。


    他從季之道的墓裏取得這柄流光寶劍,本沒有劍鞘,後來為攜帶方便,就在離開河西時隨便買了一個劍鞘,幾個月下來早磨損得不成樣子。


    此時柳月遙贈送的這個劍鞘不但外形美觀,和他流光劍的古樸氣質也很相配。


    藍橋有些愛不釋手地拿起劍鞘把玩,嘴上雖沒說話,眼睛卻已再看不到其他物事。


    柳月遙忍俊不禁地道:“哥哥喜歡的話,何不趕快試試?”


    藍橋如夢初醒,上樓取了流光劍,送進沉香木劍鞘。


    劍鞘的尺寸十分吻合,他拔了又送送了又拔,如此往複數次,才終於拍了拍那劍鞘,向柳月遙一拱手道:“小姐這厚份禮,可真送到我心坎上了。”


    一個粉衣少女忍不住多嘴道:“晚上下這麽大雨,鋪子本來都關了,是我們小姐多付了兩倍的錢,才讓店掌櫃開門的。”


    “少說兩句。”柳月遙迴頭白了她一眼,然後把兩個粉衣少女扯到她的身旁,向藍橋介紹道:“這是歡歡,這是笑笑,都是奴家的好姐妹。”


    “給荀公子請安。”歡歡和笑笑一齊向藍橋襝衽行禮,鶯聲燕語地道。


    藍橋注意到笑笑手上挽著的竹籃,奇道:“這籃子裏裝的什麽?”


    “劍鞘的事,哥哥不必放在心上,今晚奴家主要是來陪哥哥慶功的。”柳月遙笑吟吟地掀開竹籃的蓋布,露出一個酒瓶,四個小酒杯,還有兩碗下酒的小菜,“恭喜哥哥大仇得報。”


    另一邊的歡歡則放下手裏的油紙傘,把籃子裏的酒菜拿出來,在一張桌子上擺好,又拉開椅子道:“公子請坐。”


    拿人手短,藍橋既收了她的禮物,總不能立刻就趕她們迴去。


    “三位美女陪在下喝酒,在下何其榮幸。”藍橋淡淡一笑,灑然坐下,拿起桌上的酒瓶,為四個酒杯都倒上酒,最後端起麵前的酒杯道:“那我就借花獻佛,也恭祝小姐坐上神女樓掌櫃的位子。”


    柳月遙見藍橋以袖掩口,風度翩翩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微一襝衽,也拿起一隻酒杯,陪著喝下一杯酒,花枝亂顫地笑道:“哥哥功夫真是太俊了,奴家眼瞧那安蕭寒從樓上栽下來,然後就再也不動了。”


    歡歡也一臉崇拜地道:“是呢是呢,公子是不知道,今天我們好多姐妹都目睹了公子的英姿,她們都快被公子迷死了。”


    笑笑羞紅著臉道:“若非還有點自知之明,奴家都想纏著公子討要恩寵呢。”


    藍橋雖明知是風月場中慣用的伎倆,仍大感吃不消,追問道:“安蕭寒確實死了?”


    “死透哩,奴家已經派人埋了,就在他摔下去的地方不遠。”柳月遙朝歡歡笑笑做了個手勢,示意二女也在桌邊落座,又接著道:“花語夕沒了安蕭寒這大靠山,知道事敗,已連夜逃了。曹國公那邊傳過話來,讓奴家接管神女樓,這迴哥哥再要找李家小姐的話,奴家可以幫得上忙了。”


    藍橋眼睛一亮道:“真的?有她的線索嗎?”


    “已經讓人在整理了,估計明天可以送來。”柳月遙妙目瞟了他一眼道,“哥哥打算怎麽感謝奴家?”


    藍橋急切地道:“隻要能找到李家小姐,你想怎麽樣都行。”


    柳月遙狡黠地一笑,悠悠地道:“真的怎麽樣都行嗎?”


    “沒問題。”藍橋毫不猶豫地答應道,“你想我做什麽?”


    “奴家確實有個小小的心願,不過想先賣個關子,等下再說。”柳月遙俏然一笑,拿起酒瓶,親手為藍橋斟滿了酒,媚聲道:“來,哥哥,咱們接著喝酒。”


    歡歡和笑笑也一齊舉起酒杯道:“公子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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