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飯後散場,藍橋扣響李靜姝的房門,喚道:“李姑娘,你在嗎?我送你出城。”


    門裏傳出李靜姝羞急的聲音:“公子等一下!奴家沒鎖門……”


    藍橋稍稍一怔,果然發現房門隻是虛掩,沿門縫看進去,正看到李靜姝背朝著門口,屈身換下做飯時沾上油膩的衣裙。


    他自知非禮勿視,正待退開,卻不料李靜姝整理衣衫時恰好一迴頭,目光也瞟向門縫這邊,竟和藍橋的目光對個正著。


    “公子你……”她玉頰羞得緋紅,立刻用衣衫遮住了臉,用幾近發顫的聲音懇求道:“公子請到樓下等好嗎?奴家很快就好,不會讓公子久等的。”


    藍橋也尷尬,訥訥地道:“是……是……我非是有意窺視,還請姑娘恕罪……”他再不敢多看她一眼,逃命似的去了。


    他在門口等了近半個時辰,正想著要不要再迴去問問,就聽一陣輕柔的腳步聲響,李靜姝的聲音從身後飄過來道:“奴家收拾好了,我們走吧。”


    藍橋本惱她出來太遲,卻忽然聞到一股醉人的花香氣,轉身一看,不禁為之目瞪口呆,驚為天人。


    但見她一身粉中帶白的輕薄衣裙,上露柔弱無骨的香肩和藕臂,下露渾圓筆直的小腿和玉膝,一根純白的綾帶係在腰上,襯出她窈窕有致的身段,一雙精巧的小鞋以筷子粗的編草繩揉撚成帶,分別係在她的腳踝和腳趾根部的腳麵上,襯出她嬌巧白皙的蓮足。


    她一頭烏黑的秀發瀑布般披散身後,卻又單挑出一束在發尾綁了根黑頭繩,整個人散發出一股令人迷醉的幽香氣息,如同三月裏綻放的櫻花般動人心魄。


    藍橋的眼睛簡直不知道該放在何處了,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看著李靜姝黑白分明的眼眸有些手足無措地道:“你怎麽……怎麽穿成這樣?”


    李靜姝俏臉一紅,羞赧地道:“天太熱了嘛,奴家最怕熱哩。”她說著還信手拈起裙擺扇了扇風,一副畏熱貪涼的模樣。


    “都收拾好了嗎?”藍橋看她背上著個半大不小的包袱,問道,“天色不早了,咱們這便出城吧。”


    “公子請等一下。”李靜姝說著拿過包袱,從裏麵摸出一隻小鈴鐺,對藍橋道,“這是端午節那天我和小夜上街,成衣店的老板娘送的,本來是一條帶鈴鐺的發帶,隻可惜發帶被任達他們弄壞了,就隻剩下鈴鐺,公子幫奴家係在發尾的頭繩上好嗎?”


    藍橋雖覺得她多事,但禁不住她軟語相求,點了點頭正要從她手中接過鈴鐺,兩人指尖相觸時她卻手顫了一下,鈴鐺落在地上。


    “不好意思。”李靜姝歉意地一笑,然後彎腰撿起鈴鐺,放進藍橋捧水狀的手心裏。


    藍橋有些手忙腳亂地為她係好鈴鐺,走迴她的身前卻又不敢看她,再次問道:“現在可以走了嗎?”


    “當然。”李靜姝嬌笑一聲,徑直繞過藍橋走到他的身前,發尾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


    此時恰逢夕陽西下,火紅的陽光穿過洞庭湖上的幾片殘雲,變得溫暖而柔和。霞光落在她的肩上,如一層曼妙的輕紗,落在她發間跳動的銀鈴上,又反射出奪目的光彩。


    藍橋跟著她往北城門的方向走去,從身後看著她婀娜多姿的倩影不禁感歎,如此佳人尤物,即使比起白雪音甚或風夜菱,亦隻能說是各有春秋。


    想到這裏他苦笑一聲道:“徐叔那第一次見你時,知道你天生麗質,卻沒想到此時此景下,你竟還可以變得如斯般動人。這要是被菱兒看到,她又知道我單獨送你出城,心再大也免不了吃醋吧?”


    “好看嗎?”李靜姝雙手輕提裙擺,笑著轉了個圈來,狡黠地道:“其實公子不必擔心小夜,她不會因奴家吃醋啦。”


    藍橋奇道:“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比你更早認識她,比你更了解她呀。”李靜姝放慢了腳步,等藍橋跟上來後與他並肩而行,款款言道:“公子應該知道,我和小夜在小時候是很好的玩伴,好到可以幾天幾夜都在一起玩耍。那時候小夜就和我說,不如我們以後就嫁給同一位郎君,這樣即使是出嫁了以後,我們也可以永遠生活在一起。”她說到這裏忽然止住話頭,美目風情萬種地瞟了藍橋一眼。


    藍橋聯想到她話中可能隱藏的深意,連忙幹咳一聲緩解尷尬,硬著頭皮問道:“後來呢?”


    “後來呀?後來我拒絕了她。”李靜姝看著藍橋錯愕的表情“噗嗤”一笑道,“公子想什麽呢?這種終身大事當然不可能答應她的。論起來小夜還得叫我一聲姐姐,這將來一旦我們嫁人,若是我先進門倒還好說,姐妹關係順理成章,但若她先進門,那我豈非要被迫叫她姐姐了?虧本的買賣我可不能應她。”


    藍橋本以為李靜姝拒絕風夜菱是有怎樣堅定的原則和立場,沒想到竟是她們小姐妹間的意氣玩笑,不禁啼笑皆非,又為自己方才一時間的心猿意馬而感到羞愧。


    二人欲出北門,走過一條滿是各類店鋪的街道。李靜姝走到一間門麵不大的藥鋪前停下道:“公子請稍候片刻,奴家想去買一味藥材。”


    藍橋以為李靜姝是想準備路上應急用的藥材,應了一聲隨她走進藥鋪。但見她與藥鋪掌櫃低語了幾句,藥鋪掌櫃拿出一包研磨成粉的藥材給她。


    李靜姝拉著藍橋出到藥鋪門口,神秘兮兮地從包袱裏摸出一隻香囊,正是藍橋曾在多年前獲得,幾天前又還給李靜姝的那隻。


    “這香囊我替公子修補好了。”她巧笑倩兮地拉起藍橋的手,把香囊放入他的手掌道:“之前因為藥鋪缺貨短一味藥材,所以直到現在才拿給公子。”


    藍橋撫摸著香囊上細膩的針腳,不解地道:“可這香囊本就是姑娘之物啊?”


    李靜姝俏然道:“既與公子有緣,那便還贈予公子吧。那天我在穹廬天閣討迴,也隻是想把它再修補得好看一些而已。”


    她一邊說一邊解開香囊封口的繩結,小心翼翼把剛買的藥粉倒進囊中,又把繩結係好道:“奴家知道公子今非昔比,故在各類藥材的配比上也做了相應的調整,讓這香囊比之前更多出一種功效。”


    藍橋愕然道:“什麽功效?”


    他直言相問,李靜姝卻又忽然忸怩起來。


    她先是看了一眼天上的紅霞,垂下頭又“嗯”“啊”了半天,這才用蚊呐般的輕聲吐出兩個字道:“補腎。”


    見藍橋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李靜姝隻羞得不敢看他,扭捏了半晌終柔聲解釋道:“小夜是我最好的姐妹,公子可要好好待她啊。”


    藍橋把香囊放到鼻尖嗅了一下,又看了看麵前嬌羞楚楚的李靜姝,內心竟生出一股把她擁入懷中的衝動。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這種背德的衝動,一邊把香囊收好,一邊強行轉移話題道:“那你最後加進去的一味藥材是什麽?”


    李靜姝坦然道:“當歸。”


    藍橋聽了她這似乎語含雙關的迴答不禁默然。當歸當歸,是何人當歸?誰是歸人誰又是過客?歸人歸來又當歸於何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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