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靜姝緩緩跟著走上露台,有些幽怨地道:“公子不喜歡我了嗎?”


    藍橋卻不答她,雙手扶著露台上的欄杆,遠眺洞庭湖上如幻的月影,淡淡地道:“你是天之驕女,性子又是何等的高傲?你如此委屈自己,就真的隻是為了報恩嗎?你想報恩的話,現在最好的方式就是迴去睡覺,然後第二天一早乖乖地隨我出城,走水路迴家去。”


    李靜姝被他說得啞口無言,默然片刻,歎了口氣道:“你說得對,剛才我那麽做除了報恩,確實還另有目的。”


    藍橋斜睨了李靜姝一眼,不無輕蔑地道:“何不說來聽聽,看看到底有何為難之事,值得你這樣交換。”


    李靜姝臉上一紅,咬了咬嘴唇道:“剛才的確是我看輕了公子,隻是此事太過危險,我委實不敢……公子去了極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你才這樣對我,最後的瘋狂是麽……”藍橋自嘲似的笑笑,然後收起嘲弄的神色,肅容道:“姑娘但有所命,在下必赴湯蹈火。”


    李靜姝輕歎一聲,幽幽地道:“我遺失了一件物事,必須要在明日離城之前尋迴。”


    藍橋上下打量著她,心中驀地一動,一拍腦袋道:“是姑娘的那件禦賜的頭飾,金玉展翅。”


    李靜姝點了點頭道:“公子猜得不錯,昨天我剛一下山,就被被嶽陽水派的人抓了。他們把我連夜綁迴嶽陽,拖到地下室裏拷打,逼我學他們教的那些禮數。那簡直不是人能承受的痛苦……我……我也做不到……對不起……”說到這她不禁哽咽,緊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落下淚來。


    藍橋迴想起她在冷月軒中馴服的模樣,還有小桃仙提到的酷刑,心中泛起一陣憐意,忍不住摸了摸她的秀發道:“都過去了,別再想了。”


    “放心吧,我沒你想得那麽脆弱。”李靜姝扭了扭身子,掙開藍橋的手接著道,“那件金玉展翅就是在那時候被任達拿去的,雖然算不上價值連城的至寶,但遺失先帝禦物乃是大不敬之罪,兼且日後嫁人也必須用到,我不想再給爹娘添麻煩了。”


    藍橋哼了一聲道:“這任達竟敢對你下如此狠手,有機會我一定殺了他替你雪恥。”


    李靜姝哂道:“任達隻會用刑欺負毫無反抗之力的女孩子,哪算什麽狠人?嶽州四霸的衣角他都夠不到。”


    “嶽州四霸?”


    “就是嶽州府四個最以兇狠悍勇聞名的江湖人,在本地有極高的威望,往往隻要提起他們的名字,便足以讓人聞風喪膽。”


    藍橋不屑地道:“好勇鬥狠,豈比得上智珠在握。”


    “有人運籌帷幄,也需要有人衝鋒陷陣嘛,二者缺一不可。”李靜姝搖了搖頭道,“嶽州四霸中的錢潮英、萬錢海兩人是嶽陽水派的三當家和四當家,後者是他們一幫打手的頭目,而前者則正是這碧水接天樓的執事人。”


    藍橋聽了一驚道:“你怎麽不早說?我們這不等於羊入虎口?”


    李靜姝白他一眼道:“我是你在冷月會上正經買下的,你帶我這新買的奴婢住到這來,最多有人看了眼紅,腹誹你對奴婢太過寵愛,又有誰能說半個不字?”


    藍橋一想也是,苦笑著又問道:“不知嶽州四霸的另兩人又是誰?”


    “排在第二的是雲夢會總舵主邵劍的小妾,名叫褚紅袖。她一身紅衣長袖善舞,卻喜在袖中暗藏飛刀,表麵看來雖隻是個嬌弱女子,卻心狠手辣,常殺人於談笑之間。”李靜姝眼中閃著光地道,“若非我近年隻和洞庭幫合作,我真想向她學上兩手飛刀絕技。”


    藍橋想了想道:“你剛才說了嶽陽水派和雲夢會,那想來這嶽州四霸之首,應是洞庭幫的人物了?”


    李靜姝頷首道:“名列嶽州四霸之首的正是洞庭幫幫主杜隆,此人有些軍方的背景,在黑白兩道都很吃得開,雖是個目不識丁的粗人,卻豪氣幹雲,威武不屈。近些年雲夢會和嶽陽水派不斷膨脹,洞庭幫若非有杜隆撐著,其生意產業早被人瓜分得不剩立足之地了。”


    藍橋若有深意地看了李靜姝一眼道:“你說你一個開醫館的郎中,怎麽對嶽陽的江湖形勢了如指掌?”


    “這有什麽奇怪的?”李靜姝淡淡地道:“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縱使是持有丹書鐵券的祖父亦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誰又能獨善其身呢?”


    藍橋聽她又提到李善長的舊案,忙轉移話題道:“還是說迴你那支頭飾吧,你說頭飾被任達拿了去,可我又該去哪找他呢?”


    李靜姝微微一笑道:“我有辦法。”


    她走迴房間,又拿起任達給她戴過的那條銀鎖鏈,把鎖鏈小心翼翼地繞在自己脖子上,深吸一口氣將鎖鏈重新鎖緊,然後把鏈子的另一端塞進一頭霧水的藍橋手裏:“當時邵劍帶人闖進冷月軒,公子情急之下把我帶走,既沒有支付那五百兩銀子,也沒向任達討要這鎖鏈的鑰匙。如果較真的話,這筆交易還差最後一步沒有完成。”


    藍橋不解地道:“話是這麽說沒錯,可藍楓不已經替你打開了鎖鏈嗎?你為何又把鎖鏈戴上?”


    李靜姝似是把自己鎖得過緊,唿吸有些不暢,她用手扯著脖子上的鎖鏈輕聲細氣地道:“既然交易尚未完成,我們又知道碧水接天樓也是嶽陽水派的產業,那麽公子大可以拉著我去見這裏的執事錢潮英,請他替我們把任達找來,我們一手交錢,他一手交鑰匙。”


    藍橋恍然過來,接著李靜姝的意思道:“隻要任達出現,我就可以找機會對他動手,然後再逼他交出你的那件頭飾。”


    “完全正確。”李靜姝走到露台的欄杆旁,俯瞰樓下的洞庭湖水,緩緩又道:“這樓下就有個小碼頭,我們一旦得手,便可立即由水路離開,再不怕他們尋釁報複。”


    藍橋心道是送你離開,我在嶽陽還有大事要做,嘴上卻道:“所以現在的問題便是,如何見到錢潮英。”


    李靜姝輕聲道:“錢潮英身為嶽州四霸之一,管著碧水接天樓這一大攤生意,此時又是淩晨,想見到他並不容易,除非……”


    藍橋追問道:“除非怎樣?”


    “除非我們先搞出些是非。”李靜姝轉了轉眼珠,抿嘴一笑道,“他手下人都處理不了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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