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楓見她這個樣子,對她更生憐意,柔聲道:“姑娘可曾去過這石船以外的地方?”


    李珠兒聽他繼續和自己說話,複又快樂起來。她先是搖頭道:“珠兒從小就在這石船上長大,從未離船一步,到今年十六歲了。這船上的一切,大到大明湖的四季景色,小到白石上的每一道刻痕,都是我再熟悉不過的事物。”


    她偷眼瞄了下藍楓,確認他仍在耐心傾聽,緊接著又道:“不過我也知道很多外麵的地方,比如繁華熱鬧的京城,雄偉壯麗的長安,巍峨聳立的五嶽,春暖花開的江南。這些地方,想必都是很美很美的。”她輕輕閉上眼,仿佛在想象這些她從書本中讀來卻從未真正去過的地方。


    月光下她的睫毛輕輕顫抖,好似振翅欲飛的蝴蝶。


    藍楓本是惜花之人,聽得心頭一熱,衝口而出道:“如果我可以帶你去外麵的世界遊曆,你願意嗎?”


    “真的嗎?珠兒願意!隻要公子能帶珠兒離開這裏,珠兒什麽都願意!”李珠兒小臉因為激動而漲的發紅,興奮地往條案上一拍,杯中的茶水濺了不少出來,“對這個冷冰冰的地方,珠兒早就恨透哩!”


    藍楓見她響應積極,頓時一股熱血衝上頭頂,正要說話,卻忽見李珠兒雙目又含起淚來,斷斷續續地道:“珠兒心中雖然千肯萬肯,卻不忍連累了公子。”


    藍楓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遞給李珠兒讓她拭淚,問她:“此話怎講?”


    李珠兒輕聲道:“曾經也偶有如公子般的湖上遊客造訪石船,在船上停留超一刻鍾者都被爹一一找上門去,斷去一根手指以示懲戒。爹派人在一旁超然樓上晝夜盯著石船,公子若帶珠兒離去,必會被爹追上,到時候他發起脾氣,殺了公子都是有可能的。”


    藍楓愕然道:“沒想到令尊竟對姑娘嚴加看管到這種地步,你娘呢?”


    “娘在珠兒五歲多的時候就病死了,是爹把珠兒一手帶大。後來斷手指的事情傳開,來的人就更少了,有時甚至整個小東湖都見不到人。”李珠兒道,“現在珠兒每天隻有在婢女婷婷劃船過來時才能說上幾句話,實在是太寂寞了。”


    藍楓笑道:“如此說來,我豈非也須在一刻鍾內離開?”


    李珠兒認真地點頭道:“珠兒不忍欺騙公子,更不忍公子因珠兒之故蒙受苦楚。”


    “本以為李舜機是個風雅人,沒想到背地裏竟是這麽兇的。”藍楓滿不在乎地打趣道,“看來他真是個江湖高手了。”


    李珠兒一愣道:“你怎知道家父的名諱?”


    “這不是明擺著嘛,能把姑娘養在這哪也去不了的石船上,又能在超然樓上盯著姑娘的,自然隻有超然樓的樓主李舜機了。”藍楓輕描淡寫地道,“不過別人怕他我卻不怕,嗬,李景隆的五十萬大軍都沒被我放在眼裏,何況一個地方上的江湖豪強。”


    李珠兒眨著大大的眼睛,也不知聽懂了多少,呆呆地問道:“李景隆是誰?”


    “這並不重要。”藍楓哈哈大笑道,“看在我為陪姑娘說話豁出命去的份上,姑娘可否賞臉再奏一曲?”


    “珠兒遵命。”李珠兒不知是否被藍楓的淡然自若打動,又或真的信了他不怕李舜機的話,用手輕撩一下秀發,坐直身子,玉笛吹奏起來。


    這一次的笛聲比剛才自是歡快許多,旋律起伏間藍楓腦海中竟浮現出石船化作真船,載著他和李珠兒兩人乘風破浪出海遠航的情景。他把手中折扇一抖,一邊漫不經心地輕輕搖晃,一邊長吟道:“乘酒興而遊湖兮,聞清緲之笛聲。疑九天之仙樂兮,見石船以為州。伊人坐乎船首兮,登船尾以為近。覽佳人之一笑兮,如百花之齊放。意揚帆於東海兮,逐明月而遠航……”


    藍楓似吟似唱的先秦詩,配合上李珠兒清越悠揚的笛聲,自有一股風雅韻味,即便是一旁小船裏的藍橋和朱清筱,也同樣為其深深打動。


    “藍橋哥,我們也上去見見這位珠兒姑娘如何?”朱清筱搖著藍橋的手臂說道。


    藍橋笑道:“你不怕斷手指頭?”


    朱清筱賭氣似的用下頜點了一下藍楓,道:“二公子都不怕,我們又豈能輸了給他?”


    “那好。”藍橋毫不猶豫地應道,“你想去,我們就去。”他伸手攬住朱清筱的纖腰,腳上微一用力,已抱著朱清筱飛身上了石船。他們來時乘坐的小船此時再沒有人操持,不久便隨波漂遠了。


    他們同樣由船尾上船,卻沒有直接沿通道走去船首李珠兒處,而是在船上先隨意轉了轉。月光透過石刻的窗欞照進艙裏,朱清筱偷眼一看,頓時驚得倒吸一口涼氣,藍橋隨她看過去,也是渾身一震。


    月光下看得清楚,隻見那形同畫舫花廳似的艙房裏,放的到處都是金銀珠翠和玉石珍寶。有鑲著紅寶石的黃金燭台,有藍田美玉的雪白方硯,有金杯銀箸,有水晶茶壺,大至玉榻石櫃,小至各式珍玩擺件,各式各樣的奇珍異寶琳琅滿目,女孩子家的珠翠首飾更是不計其數,在月色下靜靜閃耀著奪目的光芒。


    “我的天呐!這也太有錢了吧?”朱清筱呆呆看了半晌,啞著嗓音不無羨慕地歎道:“這就難怪她要叫珠兒了,果然是在珠翠珍寶中長大的姑娘。”


    藍橋嗟然道:“當年李泂在湖心島上建超然樓,顯然是巨富之輩,沒想到家傳四代曆經兩朝,仍然富有如斯。”


    “藍橋哥你看那個,好漂亮!”朱清筱說著話手指窗內石桌上一支做工精美的金發簪,“好想戴上試試呀。”


    藍橋見她一臉的興奮和期待,寵溺地摸摸她的頭,柔聲道:“那你就去戴戴試試。”他拉著朱清筱偷步進了空無一人的花廳,趁著月色取過那支簪子,為她戴在頭上。


    那金簪不但做工精巧,更有一條短鏈掛著一個櫻桃形狀的小掛墜。兩顆“小櫻桃”由紫晶研磨而成的,色澤豐潤,令人垂涎欲滴,更襯得朱清筱愈發嬌豔可愛起來。


    朱清筱玉頰飛起兩朵紅暈,赧然道:“好看嗎?”


    “好看。”藍橋發自肺腑地道。


    朱清筱羞不自勝,又對著銅鏡自我欣賞了片刻,這才依依不舍地摘下簪子。她想把簪子放迴桌上,卻不料手一滑,簪子被她帶出一道弧線,掉落石桌底下。她嚇了一跳,俯下身見簪子沒有摔壞才稍稍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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