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身是雪的陳玉衡一進門便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風夜菱忙扶他坐了,然後給吩咐夏霜給他倒了一杯熱茶驅寒:“玉衡你怎麽來了?你姐姐呢?看你這麽慌張,到底出什麽事了?”


    陳玉衡臉色蒼白,喝了口茶才似乎鎮定了些,語含恐懼地道:“是蓬萊閣,他們傾巢出動,突襲我幫總舵,我們損失慘重。”


    藍橋心中一震,問道:“是否是為了前些天賞心苑的事?”


    陳玉衡無助地搖搖頭,似在迴憶那一場噩夢般的惡戰:“昨夜一戰打得慘烈異常,家姐被左戰所擒,我拚死血戰,這才殺出一條生路。”


    他說得情動,竟落下兩行清淚來,然後似是下定決心般突然朝風夜菱跪了下去:“我青州幫與文昌侯府一向唇齒相依,彼此之間從未有什麽齟齬,如今我幫蒙難,還請大小姐仗義援手,助我救出姐姐。”


    “你放心,隻要我力所能及,我一定幫忙,玉倩姐也是我的好朋友。”風夜菱動容道,“隻是現在屯丁們都隨哥哥去追張仲傑了,剩下的也隻有許伯的巡衛隊,幾十個人要肩負山城的防務,恐怕難以調動。”


    “我不需多少人手。”陳玉衡猛然抬起頭道,“隻要大小姐同意,我隻需一個人就行。”


    “你是說……”風夜菱有點明白過來,目光瞟向一旁的藍橋。


    果然陳玉衡道:“家姐現就被囚在我們總壇的倉庫裏,喬兄智勇雙全,定可以幫我把家姐救出來。此事過後,玉衡願當牛做馬,償此大恩。”


    藍橋苦笑道:“為什麽非得是我呢?”


    陳玉衡拱手道:“倉庫那邊有蓬萊閣的少主左戰親自坐鎮,隻有喬兄或可與之一戰。”


    夏霜見陳玉衡可憐,忍不住也出言勸道:“小姐,您就應了她吧。”


    風夜菱不置可否地看向藍橋道:“你怎麽想?”


    藍橋心想蓬萊閣若是因賞心苑的事含恨報複,此事歸根結底還是因自己而起,長身而起道:“當初是我告訴陳幫主賞心苑的事,此時陳幫主有難,喬楮義不容辭。”


    “快去快迴。”風夜菱見藍橋表態,也不再說什麽,“我把喬楮借給你,但隻限一天,你須把他毫發無損地送迴來!”


    陳玉衡自是千恩萬謝:“這是自然,請大小姐放心!”


    於是藍橋便隨陳玉衡下山,一路迴到青州城時,已是接近午時。


    青州幫正門外站著一排兇眉惡目的挎刀大漢,陳玉衡站在牆角一邊偷窺,一邊悄聲道:“現在總壇已完全被蓬萊閣的人占領了,他們戒備如此森嚴,強攻隻是送死,我們必須潛進去救人。”


    藍橋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晴空朗日,心道敵人戒備森嚴,顯然有所防備,潛行隻怕是癡人說夢。他轉頭問陳玉衡道:“這是你們的地盤,若是能有密道通進去,想必大有幫助。”


    陳玉衡眼中精芒一閃,低聲道:“有的,跟我來。”拉著藍橋走進街旁一條毫不起眼的狹窄岔路裏。


    岔路的盡頭是一家生意冷清的棺材鋪,掉漆缺損的招牌顯得這家小店既老舊又破落。陳玉衡看看附近無人,帶藍橋推門而入。


    掌櫃是個頭發花白的佝僂老頭,正劈劈啪啪打著櫃台上的算盤。他抬眼看了一眼帶頭進來的陳玉衡,什麽也沒說便又低下頭繼續打算盤,仿佛什麽也沒看見似的。


    陳玉衡帶著藍橋走到棺材鋪的一角,打開一口陳舊的樺木棺材,拉藍橋躺進去。他從裏麵合上蓋子,又不知在何處扣動了機關,藍橋忽然感覺身下一震,整個棺材板忽然向斜下滑開,露出底下一條黑幽幽的通道。


    “從這可以直接通到後院的倉庫裏,到時候你救下家姐,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密道裏出來,我們便大功告成了。”陳玉衡頓了頓,還不忘提醒道,“考慮到左戰極有可能親自坐鎮,喬兄一定要千萬小心。”


    藍橋點點頭,當先走進漆黑的通道,陳玉衡自是緊隨他後。藍橋一邊走著,一邊隨口問道:“蓬萊閣這次來惹事,若不是為了令姐鏟除賞心苑的梁子,那是為了遼東馬場?”


    陳玉衡似乎在想什麽心事,沒想到藍橋會突然發問,怔了一下後心不在焉地道:“多半是吧。”


    藍橋聽他語焉不詳,不禁暗中皺眉,想了想又問道:“不知蓬萊閣此次來犯,還有哪些左戰以外的高手?”


    “蓬萊閣最厲害的自然是他們名列九天風雲榜上的閣主左刀,隻是左刀最近有日子不曾露麵,這次蓬萊閣來襲也沒人看到他出現,也不知他在打什麽算盤。”陳玉衡仿佛對蓬萊閣的情況了如指掌,接著說道:“除了左刀父子,他們還有兩位好手,一個是以陰狠毒辣著稱的‘封神刀’黃孤沙,一個是以迅疾鬼魅聞名的‘海雁’祖圖。黃孤沙原是遼東江洋大盜,手上一柄鬼頭刀不知砍掉多少無辜人的頭顱,隻因手上血債太多,才無奈投靠蓬萊閣。祖圖的兵器是一對短手刺刀,正所謂一寸短一寸險,祖圖身法靈動,比黃孤沙可能更加難防。這兩人堪稱左氏父子的左膀右臂,如不幸遇上,喬兄可得打醒十二分精神。”


    藍橋聽得仔細,淡淡一笑道:“我尚是頭一迴聽你一口氣說這麽多話,你該不會是太緊張了吧?”


    “可……可能是吧……”陳玉衡聲音發顫,話都說不利索了,似乎越往前走越是緊張得要命。


    “放心吧。”藍橋轉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喬某不會讓你失望的。”


    通道走到盡頭。


    “這上麵就是倉庫了。”陳玉衡壓低了嗓音,指了指頭頂一塊類似翻板的機關說道。


    “啪嗒”一聲輕響,藍橋推開翻板,輕如狸貓般躥上了地麵。這是在倉庫內的一個隱秘拐角,堆著幹稻草和小山包似的麻袋,視線範圍內空無一人。明亮的陽光從倉庫牆壁上的氣孔透射進來,在地上留下一個個耀眼的光斑,也把空氣中的塵埃照得纖毫畢現。


    藍橋躡手躡腳地走過轉角,探頭探腦向外看去卻是一愣——偌大的倉庫竟然空蕩蕩的,不但沒有陳玉衡所說的森嚴戒備,整個倉庫甚至靜得連一絲風聲也聽不到,就更不要說應是被困在此的陳玉衡了。


    這個倉庫平靜得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藍橋忽然心中泛起一股極為不祥的預感,不但因為眼前見到的情景太過離奇,更聯想到陳玉衡在密道內的反常表現。


    這隻怕是一個陷阱!


    藍橋背上冷汗涔涔而下,猛然間想通了其中關節。陳玉衡到山城上來尋她,根本就不是來找他幫忙救人,而是要用他來換人。換句話說,陳玉衡打一開始就不相信憑他喬楮的實力能夠救出陳玉倩,索性和左戰談判,用他喬楮的一條命,來換陳玉倩的命。左戰有上次被他擊敗的屈辱,這次卷土重來定然是要一雪前恥,隻是他平時住在山城不便下手,便利用陳玉衡把他騙下山來。


    陳玉衡本不是多話的人,卻在密道內給他說什麽祖圖黃孤沙說了一大堆,想來不過是問心有愧,想多透露一點敵情給自己知道罷了。


    想到這種種疑點,藍橋悄無聲息地退後幾步,踩迴到出來的那塊翻板上,果然已被陳玉衡從裏麵鎖死,再無退路。他身為侯府山城上重要的防禦力量,若是不能盡快逃離此處,恐怕山城亦有危險。


    與其被敵人伏擊,不如主動誘敵而出。藍橋心念及此,本著待敵動不如我先動的原則,忽然冷笑一聲道:“區區一麵破牆,也想困住我喬楮?”


    他話音未落,就聽一個陰惻惻的聲音笑道:“喬少俠既然來了,何必著急便走?”伴隨著這難聽至極的聲音,一個蠟黃臉的高瘦漢子,從倉庫的轉角閃了出來。


    青州幫的倉庫是由木牆內夾石牆築成,本難撞開,藍橋說這話本就是故意引他出來,此時見他果然中計,夜空劍離鞘而出,伸腳在牆上一撐立時飛身而起,長劍有如初現之朝霞,劍光如練向那人劈麵而去。這正是他家傳“破曉九式”中的一招絕學“朝霞如練”。


    那人哪想到剛一出轉角就被人攻到麵前,登時露出駭然神色,連翻帶滾向後退出兩步,才總算抽出了懸掛腰間的鬼頭刀,正是黃孤沙。


    藍橋哪裏給他站穩腳跟的機會?朝霞如練轉手化為一招天光乍現,身隨劍走,夜空劍化作漫天繁星,千萬道劍影向黃孤沙劈頭蓋臉地狂攻過去。


    黃孤沙勉力提刀相抗,卻哪裏擋得住藍橋這套精妙的劍法?眼見藍橋數劍之間就能將他力斃,一個圓頭圓腦的小個子從一旁殺出,雙手各持一把短刺,身形飄忽地斬向藍橋雙足,卻是祖圖。


    麵對祖圖的突襲,藍橋隻得無奈放棄追殺黃孤沙這一誘人想法,長劍一抖,一招雲蒸霞蔚攻向祖圖。他本想借著長兵器的優勢以強克短,卻不料祖圖不愧他海雁的稱號,身形極為飄忽,夜空劍眼瞧著刺到,卻被他身子一扭又閃了開去。


    藍橋暗吃一驚,忙使開霞滿東方守穩下盤,趁祖圖一招用老的機會,撒腿向倉庫的門口跑去。


    深陷險地又是以寡敵眾,藍橋知道決不能戀戰,必須速離此地。


    藍橋腳底加速,眼見跑到倉庫門口,祖圖從後追上。藍橋猛地向左一閃,同時長劍向右後側的祖圖當頭劈去。祖圖兩把短刺在頭頂交叉,硬接藍橋這一招,藍橋的真氣如山洪暴發般往他衝擊過去,隻震得他一個踉蹌,雙臂一蕩,手中短刺幾乎脫手。


    黃孤沙趁著藍橋這一滯的工夫也從後殺了上來,藍橋輕笑一聲,夜空劍淩空迴擺,一招雲蒸霞蔚向他橫削過去。黃孤沙神情肅穆,鬼頭刀筆直立起,藍橋卻看也不看地一劍劈在刀上,真氣爆發下隻聽“當”的一聲,黃孤沙的鬼頭刀竟被他硬生生砍出一道缺口。


    藍橋順勢借力,向倉庫門口加速而去,正要撞破大門逃出生天,忽然感到一股森然的殺氣,伴隨著凜冽的刀光,如同在黑夜裏急墜的流星般向自己激射而來,同時整個門口的空間開始變得燥熱不堪,讓人仿佛忽然置身沙漠的中央。


    左戰終於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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