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橋凝視著安蕭寒,破曉劍護在身前,神色冷峻。他知道此刻逃跑必無幸免,唯有拚死一戰方有一線生機。


    安蕭寒左手在寒雨劍上輕輕一彈,長劍發出一聲清吟,緊接著他隨手一揮,寒雨劍劃出一道玄奧的弧線,流星般攻向藍橋。


    藍橋稍一側身,破曉劍正麵迎上安蕭寒的寒雨劍,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他隻覺腕上陡然一沉,隨即身子一震,安蕭寒的真氣已如長江大河般向他狂湧而來。


    眼見藍橋與安蕭寒硬撼此招,白雪音亦迎前一步,長劍抵在破曉劍背後,與破曉劍交錯形成一個“十”字,兩人一齊抵禦安蕭寒的真氣攻勢。


    藍橋隻覺一陣清涼的氣息從劍上傳來,經脈中真氣對抗的壓力頓時輕了一些。他感激地看了一眼白雪音,然後全力催動真氣,試圖把安蕭寒入侵的真氣反推出去。


    安蕭寒一聲冷笑,驀地手上一鬆,同時身形一動,飛起一腳踢向藍橋左側的肩窩。


    藍橋沒想到安蕭寒在真氣相搏之時仍能如此收放自如,這一下被他避實擊虛,雖勉強揮劍格擋,真氣卻已難以為繼。


    他渾身劇震如遭雷擊,腳下一個踉蹌,破曉劍險些脫手。


    安蕭寒身形極快,眨眼間又踢出第二腳。白雪音嬌叱一聲,閃至藍橋身前劈掌與安蕭寒對了一招,然後整個人騰雲駕霧般飛了出去,在十幾步外的一根樹枝上彈了一下,才又重新落往地麵。


    “雪音!”藍橋甚至來不及看白雪音的情況,安蕭寒的寒雨劍重又殺至。


    藍橋側身一閃,退到一棵白樺樹後,利用樹幹擋住左半邊身子,破曉劍化出劍幕守住右邊。


    “雕蟲小技!”安蕭寒冷哼一聲,寒雨劍徑直向白樺樹的樹幹刺去。


    一聲悶響,樹幹被安蕭寒的劍氣劈作兩半,寒雨劍穿過樹幹的裂縫直貫向藍橋的心口。


    藍橋卻似驚中有定,微一扭身,左手持著破曉劍的劍鞘,向安蕭寒的寒雨劍上套去。


    安蕭寒本以為自己這出其不意的一劍已足可要了藍橋的命,哪想到他有用劍鞘來套自己寒雨劍的怪招?他不及變招下索性把寒雨劍往前一送,同時將自身功力提升至巔峰,把他力可斷石的真氣內勁一並送進藍橋的劍鞘中去。


    藍橋渾身劇震,胸口如遭重錘,奇經八脈被安蕭寒內勁衝得仿佛炸裂。


    他的劍鞘脫手飛出,同時整個人往後連退三步,眼耳鼻喉盡皆沁出鮮血,一屁股跌坐倒地,幾欲昏厥。


    安蕭寒隨手接住飛過來的寒雨劍,甩去破曉劍的劍鞘後正想再補一劍斷了藍橋的性命,忽然感到背後一陣雪風唿嘯而來,原來是白雪音調息過後持劍再攻,一招會集她全身功力的幻雪劍法朝安蕭寒猛攻過來。


    安蕭寒不敢怠慢,迴身一劍切在白雪音長劍之上。他剛才攻向藍橋的一劍已用了全力,此時還來不及迴氣,隻得純憑劍法與白雪音周旋。


    白雪音似也覷準了這一點,使開幻雪劍法中精妙的招數,迅疾無倫地朝安蕭寒狂攻,把他逼在隻守不攻的被動局麵,硬是不給他調息迴氣的機會。


    然而安蕭寒終究是安蕭寒,幻雪劍法雖然變幻無方,白雪音的人卻有跡可循。幾十招過後,他憑借浸潤頂尖劍法多年的經驗逐漸熟悉了白雪音的劍勢,不但將自己門戶守得穩如泰山,更讓白雪音因幻雪劍法巨大的消耗而沁出香汗。


    以安蕭寒的實力,此時本應開始占迴主動,但他一心想置兩人於死地,不但不反攻,反而故作左支右絀起來,有時劍招之間竟還故意賣出絕不應在安蕭寒身上出現的破綻。


    白雪音心中明白,安蕭寒此時的狼狽隻是在爭取時間,因為他此時的每一劍都留有餘力,每多過一招,他就能多迴複一點真氣。但白雪音已沒有選擇,一旦她放棄猛攻,安蕭寒彈指間便可要了藍橋的命,她實是退無可退,隻有奮戰到底,看看安蕭寒有沒有失誤給她抓住。


    直到最後一口氣。


    再攻出八十多劍後,白雪音已近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她本想虛晃一劍扯開空當,不料被安蕭寒一眼看穿,整個人忽地閃電般欺進她的劍影裏,一道掌影結結實實的印在她的胸口上。


    白雪音被安蕭寒一掌擊得如斷翅之燕般倒飛而出,在空中狂噴一口鮮血後強提一口真氣,借著一根樹幹轉向飛到藍橋身邊。她奮起餘勇,提起藍橋的身子頭也不迴地往林中亡命而逃,眼中除了不斷從兩旁掠過的樹影再無他物。


    她跑了約有一刻鍾的工夫,跌跌撞撞地衝出了白樺林,腳下一軟坐倒在地,大口地喘息著。林外是一條潺潺流動的小河,河對岸則是阡陌縱橫的大片良田。


    她見藍橋睜著眼意識還算清醒,把他輕輕放在地上,低聲道:“藍公子,我怕是不行啦,前麵打架消耗太大,不但經脈受損,真氣內力也耗光了。最後又中了安蕭寒一掌,沒剩幾口氣啦。你快自己逃命去吧,安蕭寒要是追來,我還能再擋他一下。”說罷她開始劇烈地咳嗽,還不時咳出殷紅的鮮血。


    白雪音用手捂住嘴,咳出的鮮血仍不住沿著她的指縫流下。她索性又放開手,催促著道:“你快走啊,等安蕭寒追過來咱們都得死。”


    藍橋怔怔看著一身血汙的白雪音,此時她一身沁白如雪的衣裙已盡被鮮紅的血花沾滿。他忽然一把握住了白雪音的手,一字字沉聲道:“剛才在我生死一線的時候你沒有放棄我,現在我也不會放棄你。什麽都不要想,我們現在需要立即找地方療傷。”


    白雪音張了張口,仿佛還想說什麽,卻終究沒說出來。藍橋深吸了一口氣,強撐著站起身來,又扶著白雪音起身,兩人搖搖晃晃地走到小河邊。


    “我們隻要沿著河走就能隱去逃亡的蹤跡和氣味,讓敵人追無可追。”白雪音擠出一絲微笑道,“”


    藍橋卻搖頭道:“太慢了,我們沒時間逃遠,必須立刻開始療傷。”說著話他背起白雪音走至河邊,卻沒有踩進河水裏,反而沿來路又小心翼翼地退了迴去,一直退到白樺林的邊緣。


    “雪音,你還有力提氣嗎?”藍橋悄聲道,“我們隻要能上到樹梢上去,就可以開始運功療傷了。”


    “我盡力一試。”白雪音明白過來,原來藍橋帶她走到河邊是故布疑陣。她用力壓下丹田中泛起的種種不適,提氣輕身攀上樹冠。


    白雪音在樹冠中找到一隱蔽處,與藍橋麵對麵盤膝坐下,極是疲憊地解釋道:“我們天蓮宗的內功心法名叫沁雪盈春,我以前隻和師父師妹練過,藍公子不是我天蓮宗的門人,現在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她隨即又簡要解釋了沁雪盈春的心法口訣。


    藍橋記下口訣,略一思量,和白雪音四掌相交,緩緩道:“沉心靜氣,排除雜念,什麽都不要想,你這心法有點意思,好像和我家傳的心法有相似之處。”說著催動內息傳入白雪音的纖掌。


    白雪音隻覺得一股暖流湧進自己的身體,當即也催動自身的真氣迴流入藍橋的經脈之中。


    兩股真氣交融,在兩人受損的經脈中循環往複,很快兩人便陷入深沉的混沌之中。


    ~~~~~~~~~~~~~~~


    藍楓背負著重傷不醒的朱清筱在白樺林裏沒命地狂奔。


    林中星月無光,他也辨不清方向,隻不假思索地隨意亂跑。就算腳步早已變得沉重,他也毫不停留。


    蕭無痕陰魂不散地吊在他們身後的不遠處,她在黑暗的密林中難以施展輕功,隻能憑借隱約的腳步聲判斷藍楓逃跑的方向。


    一陣疾風吹起林中的落葉,藍楓逃跑的動靜被暫時掩蓋,等到風停腳步聲已變得輕微難辨。


    蕭無痕緊追幾步,視野忽然一亮,竟衝出了密林,來到一片開闊的原野上。


    原野一眼看不到邊,皎潔的月光傾灑而下,空氣中彌漫著雨後青草混合著泥土的芳香。


    早已力竭的藍楓把朱清筱放躺到地上,自己彎腰撐著雙膝,累得氣喘如牛。朱清筱則被斷腿疼醒,嗚嗚地呻|吟,痛苦地扭動著嬌軀。


    蕭無痕緩緩逼近毫無反抗之力的兩人,卻沒有急著出手。因為她發現,除了藍楓和朱清筱,原野上還有一個人。


    這人的身材矮小幹瘦,身高也就五尺半,甚至可能還比不過朱清筱,隔遠看不清麵容,隻隱約看出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孤零零站在月光下的曠野之中,一動不動,形同一尊雕像。


    他背著一把造型奇特的長刀,刀鋒四尺,刀柄三尺,細長的刀鋒微微翹曲,閃動著清冷的月光。他的神情不怒自威,短小精悍的身體仿佛充滿了力量。


    蕭無痕冷冷打量著長刀在背的中年人,有了前番白雪音的教訓,她再不容自己被任何人嚇退。由於摸不清中年人的底細,她還是依足江湖規矩朗聲道:“在下聆雨堂蕭無痕,要帶這兩個與我們結下梁子的仇人迴去麵見堂主。閣下若與此事無關,還請行個方便。”


    中年人負手踱了兩步,攔在藍楓和朱清筱身前,仰目觀天,淡淡地道:“天下事天下人管得,難道你聆雨堂已囂張到不把天下人放在眼裏?”


    蕭無痕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指了指朱清筱,緩緩又道:“這女孩是天家血脈,湘王府的江陵郡主,此事亦涉及到皇族的家事,閣下如不想惹麻煩,還請不要趟這趟渾水。”


    中年人目光落在蕭無痕身上,哈哈一笑道:“老夫既出現在此,便是來管你聆雨堂的破事的,廢話少說,來打一架!”


    說罷他一對眯成線的虎目猛地睜開,七尺長刀離背而出,頓時一股寒意讓整個方圓九尺的空間都近乎凝固。


    蕭無痕長劍出鞘遙指中年人,卻生出一種對中年人捉摸不定的感覺——在她碰到過的高手中,隻有安蕭寒讓她產生過這種可怕的感覺。


    “‘冰刀’冷晗?”蕭無痕深深吸了口氣,臉色煞白地問道。


    “知道得總還不算太晚。”中年人灑然一笑,虎目透出森然的殺氣,“你是安蕭寒的徒弟,論輩分算老夫的晚輩。老夫不想以大壓小欺負晚輩,識相地便趕快迴去吧。”


    蕭無痕一聲不吭,長劍忽地化作萬千星芒,流星掩月般朝冷晗疾刺過去。比起未戰而退,她還是決意一試,至少試試冷晗的斤兩。


    麵對冷晗這樣的強敵,她不敢留手,一起手便使出寒雨劍法中最精妙的招數“群星落雨”,一時之間劍氣縱橫,漫天劍芒向冷晗傾灑過去。


    冷晗淡淡一笑,也不說話,長刀在空中虛劃了一個圈子。頓時蕭無痕的劍氣就如泥牛入海般被那個圈子吸納進去,轉瞬消失不見。


    蕭無痕駭然變色,尚未來及反應,冷晗的長刀已如劃破長空的閃電出現在她眼前,與她手中的長劍硬擊一招。


    “當!”一聲劇響傳遍原野。


    蕭無痕難以置信地向後拋飛,落地後頭也不迴地鑽迴白樺林,倉惶鼠竄。


    “不送啦!”冷晗負手傲立,聲音在蕭無痕身後遠遠送出去道,“迴去告訴安蕭寒,當年的老家夥們還沒死絕,沒了藍若海,還有我冷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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