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房間中,戴厚鏡片的男人站在一張不鏽鋼台麵前,手裏再次拿著一份文件,就著無影燈的燈光仔細閱讀。


    他麵前的男人穿著白大褂,麵孔隱在黑暗中,隻有左手無名指上的指環反射著燈光。他說的話也不像醫生。


    「經過第一期實驗,他的大腦開發麵積隻增長了百分之0.1,但智力水平提高了驚人百分之十五,我認為實驗超出預期,可以繼續進入下一階段。」


    「精神狀態呢?」


    「有輕微的雙相情感障礙表現,但通過電刺激可以抑製。」


    「那不是像巴普洛夫的狗?」


    「你是了解的。」


    他們兀自對話,仿佛躺在冰冷檯麵上,頭部插滿管線的紅髮男孩並不存在。


    畫麵再次變化。


    男孩站在一間宿舍一樣昏暗狹小的房間裏,他的五官較之前長開了些,身材卻依舊瘦小。


    戴厚鏡片的男人遞給他一張滿是表格的紙。「周先生說了,這次比賽你如果能獲得冠軍,將證明你有足夠的資質,成為u-space的繼承人。」


    「這是最後的了,加油。」他語氣沉重地說完最後兩個字,轉身離開。


    男孩麻木的眼神在門關上後閃過陰翳。


    他幾步迴到書桌前,手指飛速敲擊鍵盤,調出一個文本文檔。


    [你說對了,他們給了我報名表。]他敲下這幾個字。[得到第一名就接我迴去做繼承人。]


    很快,下麵一行字自動出現。


    [得到第一名對你來說太簡單,對他來說也是意料之內。你要讓他對你留下足夠深的印象,他才會看見你,重視你,而不是那個周承浩。]


    [我該怎麽做?]


    [別急,就像我告訴你的,隻要讓比賽出現一點無傷大雅的意外,你再出麵解決,就可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包括他。]


    [可怎麽才能出現意外呢?]


    幾秒沉默後,屏幕彈出文件接收提醒。


    [用這個,裏麵有說明。]


    男孩沒有絲毫猶豫,接收了文件。


    [謝謝,幸好我還有你。]他敲出這一句。


    等了好一會兒,對麵發來了一個顏文字的微笑,之後關閉了文檔。


    男孩又坐了一會兒,他沒有打開接收的文件,卻點開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泳池派對裏被美人簇擁的藍發少年正打開一瓶香檳,潔白的泡沫四處飛濺。


    繽紛的色彩透過屏幕投射在男孩臉上,他將左手的大拇指放進嘴裏啃咬,麵無表情,看了許久。


    畫麵到這裏,已經沉重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但接下去畫麵一轉,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一個人形懸浮在夜空之下,之所以說是人形,因為他周身被閃電與烈火包裹,已看不出本來的模樣。


    鮮血不停地自他身上滴落,落向他腳下的幾萬米高空,落到同樣被雷與火毀滅的大地上。


    撕心裂肺的痛唿夾雜在雷鳴與爆裂聲中,仿佛地獄世界的註腳。


    忽略令人心驚的畫麵,景澤陽從並不清晰的圖像認出,這是早期全息遊戲的場景,很可能就是那次編程比賽最終環節的某個人造小世界。


    畫麵中的人不用猜,自然也是那個紅髮男孩。


    他應該是按計劃參加比賽並製造出一點混亂,卻不知為何弄得如此嚴重。


    他痛苦掙紮著,忽然像是察覺什麽,猛地轉身。


    一個比他高大,比他挺拔的年輕人正從黑暗中現身,藍色髮絲在夜風中飄揚,清澈的黑眼珠中是不加掩飾的憤怒。


    他看見火焰人形先是吃了一驚,接著一手背在身後,邊向他走去邊大聲咒罵:「草尼*,你就是那個野種?」


    「你以為毀了比賽就能報復我爸嗎?我讓你做夢!甭想再打我周家的主意!」他越說越快,腳步也越來越急,氣勢洶洶。


    人形不由得後退。「你為什麽在這?不,你怎麽知道……」


    但年輕人已衝到他麵前,背在身後的手掌高高舉起,手心裏握著一個光球,借著沖勢,砸進他身體。


    「告訴你的人也告訴我了!你個傻逼!」


    刺目的白光將人形吞沒,除了一聲悽厲的慘叫,夜空裏什麽也沒留下。那叫聲很快也消散了。


    畫麵消失了。


    車廂裏一片寂靜。


    所有人還沉浸在那聲慘叫透出的絕望之中,卻聽到一聲違和的輕笑。


    人們順著聲音轉過頭,看到攬著周承浩的魔法師。


    熱衷於表演的他此時倒像觀眾一樣,在觀影結束後,隨著故事或哭或笑。


    隻不過他笑得那麽詭異,一雙藍眼珠也完全沒有笑意,塗在臉上的油彩一片片剝落,露出其下千瘡百孔,揉爛的樹葉一樣的皮膚。


    比怪物還可怖的臉已完全看不出投影中還算俊秀的少年模樣。


    他直勾勾地看著景澤陽,「就是這樣,這就是關於我的全部。」


    又昂起頭,目光迷離,狂笑出聲。


    「哈!總有人勸人善良,但你告訴我,若世界總是待我以惡意,我又該如何報之以善良!?」


    他又轉過頭,目光自紅髮間望過來。


    「景澤陽,我真羨慕你,可以毫無芥蒂地愛人,毫不猶豫地救人。」


    不,不是這樣。


    悲劇不是作惡的理由!


    景澤陽想反駁,但在巨大的人生悲劇前,任何道理都像是蒼白無力,高高在上的說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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