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唿吸,遲堯失焦的目光逐漸在陸鳴臉上定住。


    不能慌……沒事的……


    遲堯默念,努力控製情緒,反抓住陸鳴的手臂,仿佛想從中汲取力量。


    「我們會沒事的。」他仿佛自我安慰。


    危急時刻,遲堯反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了,心跳聲震耳欲聾,他抹了把臉,盡量表現得鎮定,竭力在腦中搜尋措施。


    他掏出手機想要撥打救援電話,可信號全無,右上角紅色小叉仿佛正咧嘴嘲笑他。


    深深吸氣又唿出,遲堯腦海閃過前麵那輛被巨石砸中的車。


    「前車有誰?前排應該沒被壓到,我們去看看吧。」


    陳建安沉默一瞬,往前看看,又望向車後那輛被砸中後排,但好在夫妻倆都在前排,無人傷亡的車輛,嘆了口氣。


    他收到陸鳴的眼神示意,隱瞞了前車司機身亡的事情,「前車司機找路去了。後麵堵死了,出不去。待會兒可能有山體滑坡和泥石流,我們要下車往高處走。」


    遲堯並未多想,點點頭,陸鳴從儲備箱中翻出幾件雨衣,三人穿上,剛準備離開車輛。


    可老天爺偏要跟他們開玩笑。


    落石聲再次由遠及近傳來,遲堯聽見後車夫妻驚慌的叫喊。


    他下意識抬頭,雨水入眼也不敢輕易眨動,稜角分明的黑影滾落,砸軋山體,激起愈發多的碎石,正朝著他們的方向飛來。


    「跑!」


    「快走!」


    「躲開!」


    聲線重疊,陸鳴猛地拉開車門,牽住他往較為安全的路邊狂奔。


    雨水、碎片裹挾冷風往臉上刮,遲堯幾乎是被陸鳴扯著往前帶。


    那塊急速奔襲的黑影在即將落地前,砸中一顆樹,「哢嚓」一聲,偏離方向飛落,最終砸在了最初那塊石頭旁邊。


    沒等遲堯慶幸,「快躲開!」陳建安大聲喊道,那棵被巨石砸中的樹突然從根部斷裂,沿著山坡滾落而下,直朝著兩人站立的位置衝來。


    遲堯拉起陸鳴想要躲開,可已經來不及,太近了,眼看就要將兩人砸倒,陸鳴毫不猶豫將他按倒,護在身下。


    樹幹枝葉鋪天蓋地傾倒砸了過來,「噗嗤——」陸鳴悶哼一聲,半撐的身體微微顫動。


    那一瞬間仿佛慢放,遲堯震驚地望向將他罩住的陸鳴。


    耳鳴眩目、心跳擂鼓,他在陸鳴眼中看見了昏暗破敗的世界和自己的倒影。


    「陸鳴!」遲堯從震驚中迴過神來,顫抖著手握住陸鳴肩膀,驚恐大喊:「你怎麽樣!?」


    「沒事。」陸鳴臉色慘白,朝他笑了下,「你別怕,樹幹先砸到咱們車上的,沒有太疼。」


    樹幹最重的尾部砸在了車上,有這一支撐,形成夾角,樹幹頭部砸下的力道的確輕了許多。


    但怎麽可能不疼……


    遲堯鼻酸,想罵他腦子有病,明明當時陸鳴的位置可以跑掉的。


    徒勞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陸鳴努力抬起右手抹了抹遲堯眼角,淺笑望著他,說,「親我一下。」


    見遲堯沒動作,陸鳴又說:「不親就算了。」


    陸鳴把剛才從儲備箱拿出來的小刀遞給他,「你拿著,待會兒防身。」


    遲堯大腦混亂,陸鳴眼底似乎掩藏一絲陌生的情緒,他沒看懂。


    努力冷靜下來梳理情況,遲堯沒心思糾結陸鳴口中「防身」二字,接過小刀,滾了好幾次喉結,才發出聲音:


    「你能不能動?我們往路邊挪挪。」遲堯不敢輕易動他。


    靠近山巒一側的如果不發生塌方和泥石流算得上最安全,陸鳴可能有骨折之類的內傷,不方便走動,挪到路邊才能減少被落實砸中的機率。


    陸鳴嘴角笑意散了些,眼底蔓延開濃厚的不舍,沒有迴答遲堯的問題,而是自顧自說著話。


    「還沒帶你去延邊看雪呢,真有點不甘心。」


    遲堯愣住,呆呆望著陸鳴,目光落到他後頸緩慢蜿蜒而下的血跡,瞳孔緊縮。


    陸鳴仿佛不知疲倦,趁著腎上腺素支持的最後時間,唇瓣開合:「保險箱和我名下所有銀行卡密碼是xxxx。」


    說完這句話,陸鳴緩了很久,眼皮無力地閉了會兒又努力睜開,瞥見遲堯通紅的眼和不斷湧出的淚。


    「別哭。」


    他想抬手想替遲堯最後抹抹眼淚,可無論大腦下達多少次命令,手臂都不曾抬起。


    他沒力氣了。


    那一刻到來前,陸鳴發現自己並沒有釋懷,他有太多不甘心。


    「其實,我不確定你有沒有愛過我。可我是很愛你的。」氣若遊絲,遲堯要湊得很近才能聽清,「你走吧,往高處走,注意安全,活著出去。」


    話音未落,陸鳴陡然卸力倒在了他身上,嘴唇擦過臉側,像一個吻。


    遲堯哆嗦著手環抱住陸鳴,「陸鳴……醒醒,陸鳴?別睡啊……」


    陸鳴毛茸茸的腦袋無力垂在他側頸邊,幾乎感受不到唿吸。


    遲堯手掌覆在陸鳴後背,突然摸到一片粘稠溫熱的液體,緊接著是同樣粘稠的樹枝……


    血腥味逐漸蔓延開。


    尖銳的樹枝如同利劍一般穿透了陸鳴的身體,陸鳴脫離倒下讓那樹枝抽出些許,血液瘋狂湧出,又被雨水沖刷帶走。


    遲堯不確定樹枝有沒有捅到重要髒器,不敢挪動分毫,就著唯一能動彈的雙手撕開自己的衣服,一條條包裹纏繞傷處,企圖以此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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