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輕雲一聲不吭,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馥鬱馨香灌了滿口,是百年未曾體會的暢快。


    接著他瞥到侍從們身後,架著的一排喜服。


    十分眼熟。


    愣了一會兒,他才想起,那是在合籍大典前,他每天都在試穿的喜服。


    幹坤逆轉,原來如此。


    艷麗的色彩此時格外刺目。


    楚輕雲笑意收斂,轉移視線。


    他不著痕跡地運轉靈氣,檢查靈府。


    經脈暢通,金丹純澈。


    他的修為也迴來了。


    楚輕雲放下茶杯:「離大典還有多久?」


    侍從麻利地接過杯子,眉眼一彎,打趣道:「宗主您著急了?不用急,隻有十七日了。」


    說話的是楚輕雲的近侍之一,名叫吉瑞,跟在楚輕雲身邊久了,說話便比旁人隨意大膽。


    楚輕雲也縱著他沒大沒小。


    「十七日……」楚輕雲喃喃重複一遍,視線掃過吉瑞的臉龐。


    這孩子沒有白跟他,當初他被顧賢允挖出元神,沒了金丹的肉身則被別人冒用。顧賢允為了掩人耳目,時不時會讓那人頂著他的名號出入宗門,無雙宗上下幾萬修士,隻有吉瑞最先發現端倪。


    可惜吉瑞沒有城府,疑竇剛起,就被顧賢允察覺,一劍穿心,神魂俱滅。


    不愧是禁術,既能讓時光迴流,復活了他,也復活了吉瑞。


    「足夠了。」楚輕雲的目光再次投向廊簷外的雲海。


    他不能重蹈覆轍,辜負穆弈這寶貴的贈與。


    吉瑞滿頭問號,不明白宗主的「足夠」指的是什麽。


    他隻見宗主站起來,以為楚輕雲要試穿喜服,於是手一揮,身後的侍從們便自動給楚輕雲讓出一條路,同時有人拿起一套喜服,上前給楚輕雲展示。


    楚輕雲卻說:「把這些全扔了,隨我去找個人。」


    *


    在楚輕雲的記憶裏,沒有穆弈的模樣。


    被剖出元神後,他以元神的姿態,又活了一段時間,直到耗盡最後一絲元神之力。


    但他並沒有預想中魂飛魄散,而是莫名其妙的,依附到一塊伴生玉上。


    那時他過於虛弱,神誌也不太清醒,一心隻想。穆弈就像他的最後一根稻草,發覺自己意識尚在,他便急於抓住穆弈,許諾以財富地位,讓對方幫他報仇。


    穆弈答應得很痛快,一句廢話都沒有,楚輕雲也沒深究。


    由於他隻能在伴生玉裏苟活,穆弈又是寡言沉默的性子,那之後漫長的歲月,除了指導穆弈修煉,兩人甚少交談,他對穆弈的了解也少,更沒見過穆弈的模樣,隻知道穆弈的名字、所屬的宗門。


    穆弈為了幫他,修煉禁術,走火入魔,不僅給他宰了顧賢允那個王八蛋,還附贈他這樣一份大禮。


    喊打喊殺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迴蕩,楚輕雲迫不及待地想見到穆弈。


    他有很多問題要問。


    穆弈什麽時候學會的毀天滅地陣?


    穆弈受傷了沒有?


    穆弈,還活著嗎。


    *


    吉瑞不明所以地跟著楚輕雲,一路從寢宮,到了內門。


    剛剛他以為宗主嫌棄喜服不合心意,要親自找尚衣堂的管事問責。結果他隻看見宗主把掌管內門的長老也叫來了,並且讓長老拿出內門弟子名單,在上麵仔細查找著。


    「宗主,您要找誰?」吉瑞膽子大,別人不敢問的,他敢問。


    楚輕雲的視線貼著名單,秀麗的長眉逐漸緊蹙。


    他連「穆弈」是哪兩個字都不知道。


    無雙宗盛極一時,門下弟子多如牛毛,名字相似者自然也不少。


    穆弈是哪個?


    楚輕雲沒迴答吉瑞,而是說道:「外門名單也給我。」


    當初他問穆弈是誰時,穆弈隻說了「穆弈」和「無雙宗」。楚輕雲掌管無雙宗六百年,不會每個弟子都認得,所以當穆弈說沒有師承時,他就默認穆弈是內門的新弟子。


    現在他發現了問題所在,便不確定了。


    「宗主,時辰不早了。」


    吉瑞再次出聲,雖然他不知道楚輕雲在找誰,但眼下宗主最在意的,當然是合籍大典了。每天試完喜服,宗主都要去海川院找顧掌院見麵,感情好得很。


    楚輕雲聽到吉瑞的話,動作一頓。


    海川院,是他幫著顧賢允,一步一步創立,直至名譽天下的。


    既然吉瑞提到海川院,也就證明海川院還在。


    顧賢允也還活著。


    楚輕雲在袖子中攥了攥拳,隱去心頭戾氣。


    畜生都能復生,沒道理穆弈不能。


    穆弈一定也活著!


    吉瑞還在等著楚輕雲的迴應,然而他隻看見楚輕雲若有所思地收起名單,慢悠悠地開口:


    「發布告令,合籍大典取消。」


    吉瑞:!


    他懵在原地,長老則立馬出言:「宗主三思!」


    仙盟兩大宗門的聯姻,是轟動整個修真界的大事,誰不知道楚宗主和顧掌院伉儷情深,這場大典可準備了十年,耗費了無數財力物力,早已昭告天下。


    豈能說取消就取消?


    楚輕雲點點頭,恍若聽懂了長老的暗語。長老見狀,剛要鬆口氣,便聽楚輕雲道:


    「名單裏我點到的弟子,全部帶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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