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晚上,鳳輕狂洗漱一番,準備睡覺的時候,突然一串敲門聲襲來,開門一看,竟是神色匆忙的秦洛。


    “出什麽事了?”


    “是皇上,他在關外受了重傷……”秦洛氣喘籲籲道,臉色是慘白的,展現出從未有過的慌亂。


    “什麽?”鳳輕狂大驚,不知為何,心突然就慌了,連忙問:“他人在哪兒?”


    “就在驛館裏,剛剛被送過來的。”


    其實是半個月前就受了傷,在軍營休養了兩日,之後軍醫考慮到環境問題,便差人將他轉送到翠縣來。


    鳳輕狂迴屋披了外衣,來不及收拾其他,快步跟著秦洛來到另一座小院。


    院子裏燈火通明,門口守著幾名軍士,安靜非常,這壓抑的氣氛讓鳳輕狂更加心亂了。


    她踩著快步,趕忙衝進房間,卻在外室正好碰上一個身披玄色戰袍的年輕男子,他眨著一雙桃花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勾唇一笑:“皇後娘娘當真迴來了,不知可還認得出在下?”


    鳳輕狂驀地一愣,端詳著這張俊俏到有點妖孽的臉,隻覺得有些眼熟,卻無論如何都喊不出名字來。


    身後的秦洛低聲提示:“娘娘,這位就是屬下跟你提過的宋太傅的獨子,宋亦楓宋參軍了。”


    “哦,原來是宋參軍啊,”鳳輕狂做出了然的神色,不好意思地扯出一個笑臉,“抱歉,我還未恢複記憶,所以一時間沒能認出來。”


    宋亦楓笑道:“無妨,來日方長,皇後娘娘總有一天會將一切記起來的。”


    “借你吉言了,對了皇上怎麽樣?”鳳輕狂伸長脖子,往內室的方向望去,但由於有扇屏風隔在中間,什麽也看不到。


    “皇上腹中中箭,受了不輕的傷,不過經過救治,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娘娘盡管放心,他眼下正睡著呢。”宋亦楓側首望了裏頭一眼,壓低聲音說,“皇上經過的戰陣無數,從未吃過敗仗,隻是由於近段時間心態不大好,急著去追擊敵軍,一時間疏忽大意了,中了西夷人的埋伏,好在敵人人數不多,將士們拚死相護,撿迴了一條命。”


    據秦洛所言,慕連城是個極具軍事才能的人,在戰場上不論多麽兇險,都能從容冷靜地應對,這次竟然疏忽至此,心中是有多重的心事?


    鳳輕狂不禁皺緊了眉頭,該不會是因為她吧?


    接著聽到宋亦楓又說:“幾個月前來到勻州之後,皇上就一直心情不好,整天板著一張臉,跟誰得罪他了似的,原本我以為他隻是因烏雲王逃了而惱火,過一陣子就會消氣,卻不曾想他一直放不下,這次更是因為急著報仇而中了敵軍的誘敵之計,認識他這麽多年,我還是頭一次見他這麽反常。”


    聽到這裏,鳳輕狂的心一揪,負疚感陡生,這聽起來,真的像是因為跟她吵了那一架不歡而散而導致慕連城心態不佳的。


    她當時並非不信任慕連城,而是故意說了那些不中聽的話,想把他支走,不曾想居然生出這些禍事,她可真是太對不住慕連城了。


    正思忖著,宋亦楓的聲音再次傳來:“我得走了,皇上受傷了,軍務都得我一個人打理,事務繁多,還得迴去忙活呢,娘娘,在下這就告辭了。”


    “宋參軍慢走。”鳳輕狂不在狀態地點點頭,待人走遠了,這才鼓起勇氣踱步進內室。


    秦洛並沒有跟進去,而是止步在了門口。


    內室隻有一盞油燈亮著,火苗隨著自窗戶透進來的夜風搖曳,映照在牆壁上,一隻飛蛾繞著火焰飛來飛去,撲閃著一雙翅膀,發出輕微的聲響。


    鳳輕狂站在床邊,望著麵色慘白,正在熟睡的慕連城,心一抽一抽地疼,鼻子酸酸的,眼眶不知不覺就濕潤了。


    這種感覺怎麽說呢?心疼居多,愧疚還是次之,恨不得能代替他承受這些苦痛,跟先前麵對受傷的江明澈時,完全是兩種心情。


    這是來自心底深處的情感,鳳輕狂到此刻才算敢肯定,自己對慕連城確實有一份烙印在骨子裏的深厚感情,盡管記憶迷失了,情卻還沒徹底消失。


    她坐在床邊,守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清晨,微光透進窗子,將她從瞌睡中喚醒,她看了依舊睡著的慕連城一眼,這才起身迴自己房間換衣服洗漱。


    等她收拾好自己,又吃了點東西後,隔壁院子來人說,皇上已經醒了。


    鳳輕狂抑製不住激動的心情,抬腳便往隔壁小院跑去。


    等跑進院門,才意識到自己這樣有損形象,於是又強行放緩腳步,挺直脊背,擺出端正的姿態往臥房走。


    進門時,秦洛帶著兩個侍女從內室出來,麵色不是很好,一個侍女手裏端著銅盆,盆裏頭的水是紅的,另一個則捧著木盤,上麵放著一堆帶血的繃帶。


    鳳輕狂看著,聞到了血腥味,心頭一緊。


    “這是剛換完藥?”


    秦洛答道:“是啊,皇上正用早點呢,娘娘進去吧。”


    這些事,本該自己來做的,鳳輕狂下意識這麽想。


    進屋後,果然看見一襲月白衣袍的慕連城坐在桌邊,低頭一口一口地喝著清粥,聽見腳步聲,他抬起頭來,目光觸及到鳳輕狂的視線,略頓了頓,不鹹不淡地問:“你怎麽過來了?”


    “聽說你醒了,我過來看看你。”


    這冷淡的態度令鳳輕狂的心冷下一截,但她又覺得這是自己應得的,沒什麽好生氣,猶豫片刻,索性直接走過去,在他對麵坐下。


    “你的傷,好些了嗎?”


    “好多了。”慕連城將剩下的半碗粥放到一邊,又夾了一根青菜放進嘴裏,之後就放下了筷子,優雅地用手帕擦拭著沾了油的嘴唇。


    鳳輕狂掃了桌上的膳食一眼,發現除了一盤青菜和清粥之外,其他基本上沒動,皺眉道:“你就吃這麽點?養傷的人應該多吃一些,否則好不快的。”


    “我吃飽了。”慕連城說著就準備起身,奈何手被人拽住,轉眼就見鳳輕狂帶著命令的目光投來,“至少把這碗粥喝完了,否則不許走。”


    這語氣和神態,像極了失憶之前的鳳輕狂,慕連城不禁看的愣了,竟就乖乖坐了迴去,又乖乖將剩餘的半碗粥吃完。


    “這下總可以了吧?”


    “還有這碗湯呢?”鳳輕狂指著被遠遠擺在桌角的補湯,眨眨眼,“這是廚房的人特意為你熬製的補身子的湯,喝了有助於傷口恢複,你多少要喝一點吧?否則豈不是辜負了他們一番心意?”


    這次慕連城卻不想聽話了,徑直走離餐桌,沒好氣道:“他們做這些是他們的職責,吃不吃是朕的自由,你出去吧,朕有點累,想迴去繼續睡了。”


    鳳輕狂仿佛沒聽見似的,兀自盛出一碗湯來,送到慕連城麵前,認真道:“睡之前,先把湯喝了吧。”


    “我說了不喝。”慕連城丟給她一記白眼,躺迴了床榻上,閉上眼睛睡覺。


    “你不喝我就不走,”鳳輕狂-幹脆搬了張圓凳過來,在床邊守著,“我還要大聲說話,吵得你睡不著,看誰鬥得過誰。”


    “你……”慕連城掀開眼簾,投去無奈的眼神。


    沒奈何,他隻好接過碗,一口氣又把湯喝完了。


    鳳輕狂把空碗接在手裏,終於露出滿意的笑。


    “現在你可以出去了嗎?”她聽見慕連城這樣問,這個時候,如果還賴在這裏,似乎有點厚臉皮了,但鳳輕狂偏偏就是臉皮厚的人,“我還不想出去,怎麽辦呢?”


    在她靈動的眼眸中,慕連城捕捉到一絲狡黠的光,恍然間好似又見從前的鳳輕狂站在麵前,他很想問她是不是記起以前的事來了,但心裏憋著氣,硬是沒問出口,像賭氣的孩子一樣,翻身往裏睡了去。


    看著他拱起的背,鳳輕狂竟覺得,這人看起來冷冰冰的,怎麽還有時候有點幼稚,莫名可愛?


    良久之後,鳳輕狂又來到床邊,平靜地問道:“慕連城,你是不是還在為那天晚上我對你說的話而生氣呢?”


    慕連城隻是動了一下身子,沒答話。


    鳳輕狂則又說:“我其實一開始就知道,江明澈不是你打傷的,是他自己傷了自己,故意陷害你,挑撥你我的關係。”


    “是嗎?”慕連城迴過身來,直勾勾地盯著她,“既如此,你為何還讓他得逞?”


    “我就是故意要把你氣走啊。”鳳輕狂說得理直氣壯,毫不委婉。


    “什麽?”


    “你跟江明澈明顯合不來,他當時是傷患,還因為我廢了一雙手,我總不能將他趕走,那隻有……”


    慕連城眯起一雙鳳眸,冷聲道:“隻有趕走我了?”


    “是。”鳳輕狂十分老實地點了頭,衝他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對不住嘛,我當時也是沒辦法,你說除了這麽辦,我還能如何?難道要看你們天天掐架?”


    聞言,慕連城氣得坐了起來,氣憤道:“你就不能好好說?非要用那樣招人恨的方式逼我走?”


    鳳輕狂正色問:“如果我直接跟你說,我要留下照顧江明澈,請你走開一點,你會答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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