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蚍蜉做了一個夢。


    一個很孤獨,很寂寞,很可怕的夢。


    那是在無邊無際的虛無之中,沒有前後左右上下,也沒有時間的流逝,隻有無邊無際的空虛,他在其中沉浮,茫然,大喊大叫,嘶啞,發瘋……可是一切都沒有任何變化,虛無依然是虛無……


    吳蚍蜉於火堆殘骸中翻騰而起,他的眼中已經不見瞳孔,隻有同樣的漆黑,隻是這漆黑並非黑色,而是無光的虛無,正因為連光都無法映照,所以才顯出了黑色。


    虎魔功登堂入室所得的那點沉靜靈光巍然不動,於內心觀照之中,仿佛就有什麽東西將要反湧而出……


    但就在這時,從遠處傳來了清脆的破碎響聲,伴隨而來的仿佛還有萬千生命的慘嚎呻吟,痛苦,絕望,死亡,種種情緒都在這聲音之中響起。


    隨著這聲音的爆響,吳蚍蜉身軀猛的一震,眼中的虛無開始了消散,他身形一個踉蹌,渾身無處不痛,但是莫名的卻有了力氣,一股莫名而來的力氣在他身軀中誕生。


    (莫不是虎魔功登堂入室後,已經開始本能的進化肉體了吧?)


    吳蚍蜉不知道原因,現在他雖有一念不寐,在虎魔功運功雜念中保持清明,可是畢竟是才初初的登堂入室,整體思維依然是混亂與暴躁,而此刻他身處火堆裏,本能的就掙紮著跳出火堆,然後他看到了夜叉。


    夜叉正抱著腦袋在慘嚎,渾身黑紅交加的肌肉在萎縮,大量的黑暗化為鬆散的淤泥滴落地麵,他的身軀從兩米三跌落到了兩米,然後在吳蚍蜉親眼見證下又漸漸的跌落到了一米九左右,不過這種跌落停止了,他依然是一個身高與身寬都超過吳蚍蜉的大漢。


    奇詭消散!


    吳蚍蜉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那就是這隻二級夢魘的錨定之物受到了損傷,或者被毀滅掉了。


    二級夢魘一旦脫離其原本的夢世界,若是往基準現實更高的世界躍升還好,其實力不會提升,也不會跌落,有的需要錨定物,有的則不需要。


    但是二級夢魘若是往更低的基準現實跌落,那麽其奇詭濃度將會因為夢世界本身的奇詭濃度增加而被稀釋,所以就需要在所處的夢世界中找到一個錨定之物,或是生命,或是非生命,極偶然下甚至是某種概念,而一旦將其錨定物擊傷,那麽夢魘的實力就會大幅度下降,若是將錨定物毀滅,那麽夢魘也會消散滅亡。


    眼前這隻夜叉居然不是二級夢魘的錨定物!?


    是了是了,它之前的隻字片語裏確實提到了類似主人一樣的話語……


    吳蚍蜉在這時心裏出現的居然不是喜悅,在虎魔功登堂入室階段,他開始具備某種類似超凡力量一樣的直覺,雖然遠遠不如秋風未動蟬先覺,但是也超越了凡人的領域。


    他的眼中忽然有淚水滾落下來。


    他莫名的知道,他再也見不到那個小啞巴了。


    “給我!”


    吳蚍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他隻是大踏步的往夜叉走去……那怕夜叉依然比他強壯,那怕他連剩下的獨手已經骨裂,那怕他渾身重創,已經近乎奄奄一息,但是在這一刻,他行如虎,意如魔,走動之間隱約就有魔虎咆哮之音。


    夜叉張大嘴巴發出著嘶吼,可是它的腳下卻在慢慢的向後退卻。


    “把你的命……給我!!”


    雙方相隔五米距離時,吳蚍蜉猛的向前躍起,正是虎魔功中的瘋虎撲澗,上一次使用時,是在逃離這個二級夢魘,這一次卻是向著這個夢魘的衍生體撲去。


    夜叉倉惶的舉起雙手試圖抵擋,可是吳蚍蜉這時候雖然看著將死,他的力量卻因為那莫名的原因而提高了三成左右,一撞之間直接蕩開夜叉雙手雙臂,一霎之間,吳蚍蜉斷手骨刺就刺入到了夜叉的喉嚨處,然後雙方對撞在了一起,骨茬骨刺深深的鑲嵌入了夜叉的喉管裏。


    夜叉瘋狂掙紮,巨大的力量將吳蚍蜉的手臂斷骨都生生掰斷,一截骨頭留在了其喉管裏,而吳蚍蜉臉色都未曾動彈一下,隻是收迴手臂,也不管已經斷開一半的手掌,直接就用斷開的,帶著尖角的手腕骨茬繼續刺向了夜叉的麵門。


    一下,兩下,三下……


    開始時夜叉還在瘋狂掙紮,手腳並用,可是吳蚍蜉死死的壓在其胸口上,手臂不停刺下,手掌都斷掉跌落都是不管,然後夜叉身體開始了抽搐,沒了動靜,沒了聲息,大量的黑色變成淤泥流了一地,卻是沒有了任何活性。


    吳蚍蜉依然沒有停下自己的動作,此刻的他腦海裏隻有狂怒,殺意,還有悲哀……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滿地隻剩下殘缺碎屍,連一丁點的人樣都看不出來,吳蚍蜉這才抬頭向主殿看去。


    主殿前的平台上還有三四個活人,有尼姑,也有恩客,他們都被剝了皮,但是一時間卻並沒有死亡,原本的他們還在慘嚎與呻吟,痛苦的想要滿地打滾,但是沙礫地麵卻阻止了他們如此的動作。


    此刻的他們卻全部都驚恐安靜的看著了吳蚍蜉,他們不敢有任何動作,也不敢有任何聲音,剛剛的廝殺全部收於他們眼底。


    他們親眼見證了一個人類和一頭夜叉相互廝殺,最終,居然是這個人類虐殺了夜叉,但是……他真的是人類嗎?


    吳蚍蜉並不在意他們,隻是一步一步往大殿內走去。


    然後他看到了倒塌破碎的佛像,也看到了在佛像下已經被壓死了的小啞巴。


    佛像傾倒破碎在地,剛好壓死了在下麵的小啞巴,而小啞巴的手上依然握著一根桌腳,供奉佛像的木桌的一根桌腳……


    一切都明白了。


    吳蚍蜉悲哀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他的命是小啞巴救下來的……兩次!!


    為什麽?


    僅僅因為平生相逢?


    僅僅因為短短幾句對話?


    還是因為他承諾了要帶她走?


    吳蚍蜉不知道,他眼中已經沒有了淚水,隻是伏低身體,用沒了手掌的手臂扶起了小啞巴,將其靠在胸膛上,然後慢慢抱了起來。


    很輕,很瘦,很小……


    然後吳蚍蜉看向了破碎的佛像,在佛像中還有淤泥湧出,還有著生命活性,而他所做的很簡單,對著佛像剩餘的大塊殘骸用力踢去,將其踢了個粉碎,那些淤泥發出著恐怖的慘嚎,大殿外被剝皮的幾人都捂著耳朵痛苦哀嚎,然後他們全部暈死了過去。


    可是隨著吳蚍蜉踢碎了最後的殘骸,所有的淤泥都開始攤開消散,隻有最中心處出現了一團約有足球大小的黑色球體,既像是淤泥,又像是塑料。


    “事件達成,泥佛夜叉。”


    “公元1124年,北宋宣和六年,汴梁開封城外,牛家村靜安寺出現驚天命案,該寺三十二名尼姑,更有遊客十三人俱遭劫難,僅有四人幸存,可這四人都受剝皮酷刑,於數日到數十日後俱數死亡。”


    “據其所言,當夜紅光衝霄,有佛像吐出淤泥,化入一遊俠體內,遊俠由此成為佛門護法夜叉,盡數將寺中人員殺死剝皮。”


    “有一異人,斷臂單身,勇闖寺廟與夜叉相爭相鬥,最終擊殺夜叉於當場,而後盡毀佛像,又抱起一無名尼姑屍體就此遠遁,不知其所蹤。”


    “在其離開時,一隻翠綠色小鳥落於其肩膀,該鳥或有神異,也與該異人一同消失不見。”


    吳蚍蜉感知著腦海裏主腦所發出的信息。


    這是立下庇護所了。


    就吳蚍蜉所知,立下庇護所有三種辦法。


    第一,用所在世界的等價交換物進行兌換,比如之前基準現實零點九的民國上海灘,他就是用二十塊大洋買下了一間裁剪衣帽鋪,立下了一級庇護所,而越是昂貴越是知名的建築物,購買下來後所化為的庇護所等級越高。


    第二,提高所在夢世界的影響力,比如手下有多少奴隸,農民,士兵,員工,合夥人什麽的,然後組建一個勢力,也可以立下庇護所,比如若是吳蚍蜉成為了梁山伯之主,那麽所謂的聚義堂就可以被主腦錨定為庇護所,也是勢力越強所立庇護所等級越高。


    第三,則是達成某種曆史事件,也即是所在夢世界會將其記錄到曆史中,影響力越大,記錄下來的王朝越強大,所立下的庇護所也就越是等級高。


    其實統合來看,就是在夢世界裏的影響力獲取。


    你購買建築本身就是獲得影響力,你賺錢同樣如此,不管這錢是如何得來,偷的,搶的,辛苦勞動賺的,這其實都是在獲得影響力,至於勢力,或者是曆史事件同樣如此。


    本質上而言,這其實就是主腦通過他們這些維護人員在夢世界裏活動,獲取影響力,然後侵入到夢世界的信息代碼裏的一種過程……如果這些夢世界真的隻是程序的話。


    吳蚍蜉腦海中的信息還在繼續,而他隻是用手臂將黑色球體夾起到了咯吱窩,又將小啞巴也同樣夾了起來,


    亦如事件描述中所言,當他向著寺廟外走去時,那隻翠綠色的小鳥就飛落到了他肩上,不停的發出著啾啾鳴叫。


    仿佛在哭訴著什麽……


    那個善良的,瘦小的,隻會啊啊叫著的小啞巴,再也沒法迴應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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