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庭看了看床榻上的人,示意天權先出去。天權點頭應下,站在房門口等著他。


    “纓纓,纓纓……”他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聲喚著。


    徐謹還沒睡夠,煩躁地揮動手臂,一巴掌就唿了上去。趙明庭的臉冷不丁地被打到一邊,他慢慢側過來,這要是旁人,殺頭都不為過。


    他扶著她的頭將她半抱起來,徐謹揪著被子不撒手,嘴裏還嚶嚶地喊道:“爹爹……”


    這一聲“爹爹”給趙明庭的心都叫化了,他好笑地去扯被她捂在頭上的被子,一邊整理著她的亂發一邊說道:“吃飯了,吃了飯再睡。”


    “不要……”


    徐謹嘟囔著,身子也沉下去,眼看著頭又要落到枕頭上了。趙明庭低下頭照著她的嘴就啄了一下,這一下子倒是給徐謹驚醒了。她捂著嘴不滿道:


    “你做什麽?”


    “你不起來,我隻能這樣咯。”趙明庭也很無辜。


    揉了揉腦袋,鬆了鬆肩,睡了一覺渾身都輕鬆不少,就連兩條酸痛的小腿也沒什麽感覺了。她轉過頭順著香味看見桌子上色澤誘人的飯菜,確實有些餓了。


    “鬆手,我要下去。”


    趙明庭鬆開圈住她的兩條胳膊,徐謹剛一動彈,身子卻一輕,轉而離了床麵。


    “我自己走,你別……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


    將她放在凳子上後,趙明庭答了句:“不能。”


    徐謹定定地看著在她身邊為她拿碗拿筷子的男人,她有些感慨:“你何必這樣呢?”


    趙明庭動作一頓,抬起她的右手將筷子放進去,語氣淡淡地說道:“我願意這樣,你又有什麽權利阻止我呢?”他將她的身子扳過來正對著他,“徐謹,人心都是肉長的,就算你心裏沒有我,我也會一點一點的,將自己塞進去。你要我離你遠一點,這輩子怕是不行了,下輩子若是於深山中再遇見一個受了傷的男人,你千萬不要救他,否則,他會再糾纏你一輩子!”


    聽著他的話,她手中的筷子有些顫抖。糾纏……一輩子……糾纏……她突然覺得頭又開始發脹了。


    “你好好吃飯,我出去一下。”


    房門被緊緊關上了,從男人出去的間隙中可以看到,門口有侍衛把守著。心沉沉的,麵前的飯菜也不香了。徐謹夾起一根油麥菜填進嘴裏,味同嚼蠟。來中原這幾個月,她都做了什麽?她突然之間有些害怕,趙明庭如今就這樣霸道,若是等他坐上那個位置,他會做出什麽事?清漣身為人臣,有自己的信仰和抱負,他又會如何為難?


    胸口隱隱發痛,她再也吃不下了,看著大開著的窗子,她眼神一陣迷離。


    ……


    趙明庭細細聽了天權的稟報,心知不對勁,他命天權傳書給韓伯光、沈嘉璧、顏頌和盧兆全,即刻帶人按照之前江南報災員的修橋圖一一查探那二十七座橋的現狀,他倒要看看,江南這個地方到底要搞出多少貓膩!


    而當他迴房,看著裏麵空空如也,沒有半點人影,桌子上還有一塊兒成色絕佳的和田玉生肖兔時,他默默在原地站了許久,然後勾起唇角笑了。麵上恢複正常後,胸腔中升騰起一股無邊的怒火!


    ……


    從東向西的大運河上異常繁華,由南至北的運河貿易同樣熱鬧非凡。徐謹在一個逼仄的小船艙內安靜地躺著,趙明庭知道她要取道中州一路向北,穿過河東三晉之地抵達東胡。這次她就走水路,順著徐州、濟州、臨清、滄州、冀州……她就不信,他的心思能一天到晚都花在她身上不成。


    咚咚咚……窄小的艙門上傳來敲門聲,徐謹出聲問道:“何事?”


    “小的是在船上販些時令水果的,到下一個碼頭還有兩日的路程,貴人要些水果否?”


    “不必了。”


    門外那人卻並不打算離開,接著道:“貴人,上船一次不容易,這水果賣不出去就爛了,貴人要的話小的給你便宜些,省得爛掉隻能扔江裏頭了……”


    徐謹晃晃腳丫子想著,算了,這年頭小販也不容易。她住在這艘客船的底下一層,幾乎站不直身子,隻能含著腰下去開門,還要小心翼翼地防著頭被磕到。


    “哎呦,是位年輕的小郎君,小郎君有禮啦。”


    一打開艙門,眼前出現的是一個唇紅齒白的年輕男子,比她大不了一兩歲的樣子,許是做生意做得久了,整個人顯得很圓滑,張口必帶著熱情又親切的笑意。


    徐謹點點頭問道:“這蘋果怎麽賣啊?”


    小販笑嘻嘻比劃著地答道:“十文一斤,小郎君吃不了,按個買也行,一個三文。”


    徐謹樂了,還有按個賣的。不過看那果子的大小,一斤大概能稱四個,按個買就有些不合適了。她從懷裏掏出十個銅板道:“給我拿一斤吧。”


    “得嘞。”小販收好錢,依舊笑嘻嘻地給她稱蘋果,剛剛好就是四個。


    “祝小郎君長命百歲,財源廣進,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圓圓滿滿,就像小的這果子一樣……”


    做生意的嘴都甜,徐謹含笑道了句“多謝”就關上了艙門。


    含著腰費力地迴到隻有一步之遙的小木板床上,她拿出一個果子用袖子蹭了蹭就要塞進嘴裏。這時候她鼻子動了動,似乎有一絲不對勁的氣味。手指刮了刮那蘋果皮放在鼻與口間仔細辨了辨,她的神色冷了下去。


    漆黑的幕布蓋在浩浩大江之上,川流不息的船隻逆著水流而上明顯有些吃力,幸好今夜刮的是西南風,正好推著船隻往東北方向行進。


    徐謹抱著胸躺在床上,許是這一夜在船上,人多,周圍的環境也不如那夜的驛站般陰森恐怖,也許正是經曆過那一夜,她此刻倒是沒有那麽全身緊繃了。


    月黑風高殺人夜,殺人與黑夜很般配。船上所有人都在沉睡之時,下一層角落裏的一處艙門前,靈活矯健的身影正在慢條斯理地撬著門,顯然這種勾當於他而言,已經十分熟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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