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送贖銀的船隻在申時才停靠在水寨之外,比趙明庭預計的最晚時辰還要晚了半天。


    果然是現銀,了望台上的水匪從老遠看到他們就去稟告了五大當家,粗野漢子們一個一個抬著箱子往寨子裏運,待十萬兩贖銀全部入庫後,甘佗興高采烈地跑出來喊道:


    “大當家醒了!大當家醒了!”


    ……


    聽到外麵歡騰的聲音,徐謹放下手中的茶杯。贖銀到了,婁廣秀醒了,這是天意嗎?


    趙明庭從門口走過來對她交代著:“待會兒應該就會有人帶我們過去,按照計劃常時也會跟來驗票,爭取今夜就將你送走。你先迴江陵府去,荊州是我老嶽丈的地盤,那裏安全。”


    江陵府?老嶽丈?殷鴻戈?不知道為什麽,一聽這個名字她就頭皮發麻,渾身發冷。


    她搖搖頭:“我不去,我自有計劃。”


    “不去也得去!”趙明庭語氣陡然嚴厲起來,指著她命令道:“你乖乖聽話!江南可不是個隨便的什麽地方,此事由不得你!”


    “我能照顧我自己。”


    “說什麽都沒有用。”


    見趙明庭一點商量的餘地都不給,徐謹火氣也有點上來了,她倔強地說道:


    “我如今被摘了官帽,不吃皇糧,是個自由身了,你管不著我。”


    趙明庭冷笑一聲,大手探過去攥住了她纖細修長的後脖頸將她扳向自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如何管不了你?”


    這話對別人說好使,對她來說,似乎差點力道。她冷哼一聲,趙明庭手上縮緊,想要再說些狠話震懾她。


    這時外麵傳來敲門聲,果然水匪過來帶他們去了木樓。


    大堂上燈火通明,五大當家依次坐在下首,後麵站著好幾個手下。比起白日來時外麵亮、裏麵暗的場景,此時這堂內可謂是百色共賞,每一樣飾物都似乎有了生命般綻放著它們原有的粗野豪邁之光彩。散發著金光的達摩祖師像前,婁廣秀雖麵色蒼白,坐姿微屈,但依舊穿著藍黑色的衣裳親自出馬,讓人不敢輕視。


    徐謹朝她多走了兩步,關切地問道:“大當家感覺如何了?傷口一定還是很疼吧?你需得注意休息。”


    水鼉龍見徐謹這小書生獻殷勤,是很不高興的,奈何是他救了婁廣秀,這一次他也就忍著不計較了。


    而坐在最上麵的那個人笑笑,聲音好聽又灑脫:“多謝你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恩重如山。不過——我們先說說這位徐大少爺的事,我們倆的事待會兒再細說。”


    “……”額……我們倆的事……


    趙明庭一把將徐謹拉到自己身邊,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的常時,他拱著手對婁廣秀說道:


    “大當家,贖銀到了,可以放一個人離開了吧?”


    婁廣秀點點頭,正色道:“自然,那日我便說了,隻要銀兩一到,就會派船全全尾尾地送你迴去。”


    常時急忙衝趙明庭說道:“少年,您沒事太好了!小的是來接您的。”


    婁廣秀笑道:“好一個忠心的下人。徐大少爺,你可以走了。盜亦有道,以後你和你家的貨船,在這一段水裏路暢通無阻,決計不會再劫第二遍。”


    “大當家的果然很講江湖義氣,在下很是敬佩。隻是,我不能走,這十萬兩白銀贖的是她。”不顧在場人的不悅,趙明庭將手指向了身邊的小人兒。


    “少爺……”常時麵色凝重地喚了一聲。


    “他……那啥,我們大當家讓你走你就走,哪兒那麽多廢話?”夏侯惇粗聲粗氣地衝他喊著。


    婁廣秀攏了攏肩上的披風,並未出聲。趙明庭看向上麵接著說道:“大當家,我早就說過了,她是我用慣的人,我沒辦法忍痛割愛,讓出她,比割肉都難。”


    “徐公子,可能我們昨日忙別的沒顧得上你,讓你忘了此處是水寨,外人口中的水匪窩,不是菜市口,可以討價還價。”慢條斯理開口的是老書生,沒有一個髒字狠字,卻把話說的明明白白。


    趙明庭擋在徐謹前麵,那架勢像是今夜必然不會退讓一般。水鼉龍、黑麵鬼脾氣暴躁,他們想要教訓教訓這個不知死活的男人,上麵的女人出聲了:


    “哦?”


    所有人都被她這個疑問的“哦”字吸引住了,紛紛停下來看過去。徐謹站在趙明庭身後,也不清楚婁廣秀什麽意思。


    “徐廣廷,看在你與我犯一個字的份上,證明給我看。既然你說割愛比割肉難,那你就做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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