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和十一年七月初八,黃道吉日,宜嫁娶宜遠行。布日固德帶領東胡使團,連同剛被冊封的和親公主趙世媛和浩浩蕩蕩十裏紅妝正式離京北上,帶著達成目的滿足,結束了為期一月有餘的朝見之行。


    寬闊的長安街大道上,同樣有一隊喜慶的迎親隊伍,滿目紅裝,吹吹打打,好不熱鬧,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新郎官兒臉上卻一絲喜氣都沒有。


    望不到盡頭的東胡隊伍迎麵駛來時,他騎著馬在路邊,麵無表情地看著下麵的人群。


    華麗的車攆經過時,一個清麗的姑娘坐在裏麵,她眼睛盯著前方,兩人近在咫尺,視線卻沒有一絲一毫的交匯。


    總角之宴,言笑晏晏。她是他的青梅,今日要隨別的男人遠去,他是她的竹馬,今日要娶別的女子歸家。


    留人不住,醉解蘭舟。


    一棹碧濤春水路,過盡曉鶯啼處。


    渡頭楊柳青青,枝枝葉葉離情。


    此後錦書休寄,畫樓雲雨無憑。


    有些人,一生隻分離一次,一次便是一生。鎬京與東胡相隔千裏,中原與草原之間橫亙著不可逾越的鴻溝。在沒有對方的歲月,他們又會各自書寫出,怎樣的故事呢?


    離京隊伍消失在城門外,豔陽高照,隻看見北邊的方向黑壓壓一片,卻再也不見他們的身影。


    高朋滿座,新人拜堂,新娘盡管戴著紅蓋頭,從那曼妙端莊的身影來看,與新郎是何等相配。


    長安街的青石地磚上有著熱鬧過後的淩亂痕跡,穿過來來往往的人流,徐謹手中攥著一張小箋一口氣跑到城門口,守城的官兵攔住她:


    “太子殿下有令,你不可以出城。”


    “東胡使團走了?”徐謹呆呆地問著他們。“走了嗎?什麽時候?”


    官兵答道:“有快兩個時辰了。”


    “走了?怎麽走了?走了……都走了……都走了……”她腳步向城外邁去,被官兵生生拉迴來了。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她臉上浮現出焦急又脆弱的表情,她甚至哀求道:“求求你們了,讓我出去,讓我出去,讓我出去……”


    官兵們有些動容,卻依舊不假於色地將她拖了迴去。


    “挽挽……我的挽挽……我的挽挽……師哥……你們迴來,都迴來啊……我不要一個人……我錯了……”


    她哭得肝腸寸斷,一個官兵走上前與她說了一句話:


    “公主臨走時讓我告訴你,她被人算計了,有朝一日,你也是。”


    京城繁華,熙熙攘攘,人口達百萬戶之多,萬千人流中,隻有她,孑人一身,再無親人。


    那個官兵的話她沒有放在心上,因為此刻她已經沒有心了。她從地上爬起來,痛哭著,抽噎著,兩隻手將那張小箋捧在胸口,它十分珍貴,它是挽挽留給她最後的希望。


    阿謹:


    姊姊。思來想去,妹決定奉皇命趕往漠北草原以化解兩國之嫌隙。爹爹恪盡職守,妹甘願繼承其遺誌,為中原安定犧牲小我,全家國大義。妹知阿姊性情,且記住離別不是永別,終有再見之日。莫悲莫泣,萬望保重,家中及雙親之靈位,就全都托付於阿姊了。


    妹,挽挽字。


    徐謹失魂落魄地遊蕩在大街上,天璣帶著人一直跟在她周圍。她迴到了尚書府,昔日的溫情通通都不在了,人也不在了,留給她的是空蕩蕩的庭院,冰冷的灶台和滿堂的牌位。


    她來到自己的杏苑,唐栩生得了書院的命令要送她迴青州,張亞若和樊克儉過來看她,她也是沉默不語。


    “小師姑,莫要這般難受了,師叔和陳小姐一定不願見你如此。”


    “……”


    “小師姑,清漣兄的信看到了嗎?”


    “……”


    看著徐謹消沉的樣子,樊克儉眼睛紅紅地喚著“徐哥哥”,他仿佛看到了失去劉揚舲時的自己。


    徐謹昏昏沉沉地睡了兩天,當她再睜開眼睛後,率先跑去了陳府的祠堂。她看著陳同非的牌位,那夜陳同非彌留之際的話就迴蕩在耳邊:


    把挽挽,帶迴來。


    全身像被注入了一股開天辟地般無窮無盡的力量,洶湧澎湃,牙齒都在打戰,她沒有半點猶豫地一人一劍一馬狂奔出城!


    挽挽是被皇帝逼走的,她走了,趙淳熙和布日固德的事就都解決了,她要將挽挽帶迴來,她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去荒涼的草原?她一定要將她帶迴來!


    夜色下馬不停蹄地趕了一整夜,竟沒半分車隊的影子,布日固德他們也在快馬加鞭地趕路?


    當天邊出現魚肚白時,徐謹沒有看到挽挽,此時四麵楚歌,她迎來了一隊刺客。在京中有人護著她,京城之外殺她何等容易。


    他們要殺她,她也同樣下了殺手,因為她還要去救挽挽!


    荒郊野嶺之外,鮮血四濺,馬蹄上都殷紅一片,徐謹沒能將他們全部殺掉,如願脫身去追布日固德的隊伍。


    她醒過來時,眼前是完全陌生環境,她的第一反應是:她死了嗎?她要去見師哥了?


    身子搖搖晃晃的,漆紅的木板也一上一下弄得她頭暈,周圍昏暗,有些發悶,除了頭暈,隱隱的她還覺得有些惡心。


    當她撐不住疲憊之感要再次合上眼睛時,身旁不遠處傳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男子聲音:


    “醒了?”


    她在腦中反應一下,意識漸漸清晰,她支起身體看過去,那個男人正拿著一份公文坐在墊子上看著她。他身形高大,麵目威嚴,將這個房間襯托的極為逼仄,兩人的距離也顯得沒有很遠,就好像他刻意守在她身邊一樣。


    “是你。”徐謹從嗓中探出兩個字。


    “不是本宮,還會是誰。”趙明庭聲音說不出的平和,他放下公文,優雅地抬起袖子給她倒了一杯水,即使離得不遠,他也站起身前行一步來到她身邊,將水喂給她,一邊看著她喝水,一邊撫著她的後背。


    身下依舊是那種飄飄沉沉的奇異感,徐謹觀察著所處之地,她驚詫出聲:


    “這是在船上?你……你動身南下了?”


    第一卷,大風起兮雲飛揚,完。


    第二卷,攪動長江天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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