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嗎?怕,她怕,她怕的要死。此刻渾身冰冷,周圍是一片黑暗,好像整個世間就隻剩她一人,就像之前那個夢,她孤獨,無助,她的生命黯淡無光,並且就快要凋零了。她今年,隻有十七歲。


    她放空了自己,她在賭,那日她躲過了吉木哈的利齒,這個怪物正在舔她,她的腦袋隨時有可能被它一口咬斷,但是她不信,她不信她真的會死在這裏!


    人人都說灞興李府是人間煉獄,她之前還不能理解,就連她僥幸借趙明庭之手逃脫李府,也沒有那麽強烈地、用盡全身心地去慶幸,因為她未能真正體會如今時般絕望、恐懼、惡心的感覺。


    此刻大蟒收迴了舌頭,轉而用它的頭去頂徐謹的下巴,試圖弄清她是不是那個活物。


    徐謹在一動不動地情況下用盡全部的力氣與它相抗。


    大蟒看不見她,又感受不到她的氣息,它的頭攸地離開了她。


    徐謹霎時感覺到一股活生生的氣息,自己像是從地府來到了天宮。


    就在她以為這頭畜牲已經要放過她時,突然它龐大冗長的身軀一圈一圈地盤繞在這根石柱四周!


    徐謹一驚,腰間一緊,整個身體都被禁錮在了石柱之上!


    它要纏死她!


    大蟒越盤越高,越盤越緊,甚至於她的頭也被它腥臭的身子牢牢糊住,後腦向石柱上用力擠壓,身子被勒得死死的,骨骼咯吱咯吱響,唿吸漸漸消失,五髒六腑也仿佛要被擠出來了!


    渾身感受著那濕滑的身子來迴遊動,她想,這個死法,未免太過惡心!


    文吉……


    清漣,我有沒有對你說過我喜歡你這四個字?


    纓纓……


    爹爹,您也來到過這裏嗎?您當時怕不怕?爹爹,女兒對不起您,女兒沒能救您出去……


    纓纓……


    太子殿下,微臣恐怕要食言了,微臣不能陪您去江南了……


    被纏在石柱上的女子淚流滿麵,隨著這條大蟒的用力,她的雙手不過血地變成一片雪白色,麻木地幾乎拿不住劍了。


    ……


    太子車駕浩浩蕩蕩地停在李府門口,上一次來趙明庭好言好語的,隻帶了天權一個。而此時,一隊羽林軍強勢地衝破重重門禁闖了進去!龍虎師自然也不是吃素的,韋義、餘忠兩大統領率兵攔截,雙方劍拔弩張,氣氛好不緊張!


    餘忠將刀橫在身前,麵無表情地問道:“天權大人,這是何意?”


    天權盯著一臉笑意的韋義冷喝道:“有線報說韋統領於國子監門口劫持了司業徐大人,我等來是要帶徐大人迴去。”


    “哪裏來的線報……”


    這時天璣跑進來直接打斷他:“太子殿下有令!不必多言,直接搜!”


    “是!”羽林軍全部答道!


    ……


    韋義警告道:“你們敢!”


    ……


    灞興李府內一片混亂,龍虎師與羽林軍廝鬥了起來!皇太子和李首輔一個在府外的車攆中,一個在不知何處的臥榻上暗中進行著殊死較量。陳同非帶著家丁匆忙趕到,當他聽趙明庭派人去告訴他,徐謹是被李召群派人抓走了時,他心中空蕩蕩的,腳步踉蹌著出了府來。


    今夜鎬京城中不太平,特別此次出事的竟是灞興李府,百姓們不由議論紛紛,但都不約而同地匆匆迴家鎖好了門。


    ……


    當玉衡解決掉守在水牢門口的人,打開了天字號密室的門時,就連他這樣的人也禁不住淡淡地皺了皺眉。


    借著微弱的光線他看到了一陣狂野劇烈的蠕動,那個場麵幾乎讓他眼花。


    地上無數條長長的活物不斷扭動著身子,你追我趕、一窩蜂地朝滿地的血肉碎塊兒湧去。他渾身不由打了一個寒顫,難道那些碎塊兒是……


    他急忙進去查看,不想與鐵門同一側的牆上,正靜靜靠著一個瘦削的身影,他還沒靠近她便被一陣寒光閃到了眼睛,那鋒利的劍刃差點抹了他的脖子!


    “徐大人!我是暗衛玉衡!”


    徐謹目光冰冷,嘴唇緊閉,後槽牙很明顯地咬合著,劍在手中一刻不離。


    玉衡感覺她此刻沒有感情,沒有思想,仿佛與那群冷血動物沒有分別。她經曆過什麽,看到地上幾乎堆成了小山包的屍塊和瘋狂啃噬的活物就能猜到。


    “我們走吧。”


    他的手試探著伸過去扶她,卻被她無聲而迅速地攔在半空中。玉衡眉心的疙瘩更大了,那是一種下意識的應激動作。


    ……


    府內衝突越來越激烈,刀刃兵器之聲叮當刺耳,兩方人馬混鬥一處,灞興李府的火把幾乎將此地照成了白晝。


    陳同非麵色焦急,胸口劇烈起伏著。他連官袍都沒來得及褪下,立在趙明庭的車攆下數度想要衝進去找李召群理論一番,卻被趙明庭派人攔下了!


    “太子殿下,餘忠來了。”天樞請示著。


    “嗯。”趙明庭聲音極沉。


    餘忠在車外低聲說道:“太子殿下,您想知道那位的消息,李大人有一個條件。”


    “說。”


    “李大人說了,《四門塔協議》於國家安定有益,望太子殿下支持陛下與布日固德續簽協議。”


    趙明庭疑惑地問道:“若是本宮不答應呢?”


    餘忠聲音更低了:“那麽那個人,死無全屍。”


    “砰”!


    是拳頭砸在車壁上的聲音!車攆之外的所有人將劍握得更穩了!


    “你在威脅本宮?”趙明庭聲音極其平靜,但是餘忠感受到了他正欲噴薄而出的怒火。


    忽而,車內之人笑了一下說道:“你以為你們能威脅得了本宮?”


    “有人帶刀行兇了!殺!”


    府內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隻聽裏麵一陣叮叮咣咣和慘叫之聲!


    過了許久,府外所有人見到一個長得高大,臉上卻平平無奇的侍衛與一個穿著一身血跡斑斑的白色官袍、發髻有些淩亂、一手提著官帽一手提著長劍的少年慢慢走出來了。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隻有那少年處,劍尖與地麵的摩擦之聲。


    “文吉!”


    車內的趙明庭聽見這個名字,心揪在一處,大手狠狠地握著膝蓋上的袍子。


    陳同非一屆正二品大員,歲數已到了不惑之年,此時卻控製不住地聲音顫抖,腳步急切而虛浮。


    當他要擁住那個少年時,少年卻後退了一步。她抬起頭,目光冰冷空洞,帶著斑斑血跡的臉上呆呆的僵僵的,也是憔悴的。


    蛇,好多蛇,那麽多蛇,全都是蛇,她現在看什麽都是蛇。長長的,蠕動的,靈活的,身子極盡扭曲的,吐著蛇信子瞪著圓溜溜眼睛的,都是蛇。


    “文吉,是我,我是師哥啊。好孩子不怕不怕,我們迴家去。”


    看著她這副樣子,陳同非心都碎了,她這是被李召群如何折磨了?!


    “過來。”


    這時車攆內傳來一道努力壓抑著情緒的聲音,徐謹目光動了動,天璿上前護著她將她帶上了車。


    “文吉……”陳同非眼角帶淚地看著她,轉而迴頭怒氣衝衝地看向李府!


    徐謹感覺周圍一片黑暗,她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聽不到,也不知道此刻她到了哪裏。隻是剛剛虛無中的那兩個字,她聽到了,隻覺得那個聲音很霸道,也很安全,這個聲音可以保護她。


    感受到又有東西靠近了她,她疾速用劍柄揮開,車攆內傳來一陣劈砍之聲。


    “殿下,您沒事吧?!”


    “殿下,徐大人神誌不清了,別讓他傷到您!”


    ……


    “過來。”


    徐謹扔掉官帽,一手抱住頭,麵色痛苦。她聽到了,又是那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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