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淳熙聲音不大,僅能讓在場的官員聽見。此話一出,群臣大驚。運河?運河屬與在長江黃河基礎之上的絕大工事,貫通東西,延展南北,使交通便利,農業發展,商貿繁榮,運河之上有異這是不得了的事。


    徐謹攥著鋪在地磚上的袍子看著趙淳熙、趙淳載、趙明庭還有……李召群,早就在趙明庭那裏她便知道這件事,隻是她怎麽也沒有想到它會在這個時候、被從趙淳熙嘴裏公然說出來!


    “運河有異?”皇帝咬著這四個字。


    “不錯皇兄!此事關乎民生大計、往來貿易與國家安危,可比媛兒的案子重要得多的多。”


    “皇弟確定?”


    “是,皇兄,臣弟確定。臣弟願請命調查此事,將功補過。”


    看著趙淳載的神情,看著堂上眾臣的臉色,徐謹手心發涼。不對勁!勢頭不對!皇帝動搖了!她唿吸沉重了些,心中有著不好的預感。


    堂上的在案家眷都呆呆地看著這一場變故,趙淳熙眼神陰狠地掃了一眼徐謹,他剛要開口再做下一些承諾,這時皇帝對麵的趙明庭意想不到地出了聲:


    “父皇,皇叔所奏之事,兒臣也有耳聞,兒臣已派人調查許久了。”


    趙淳熙不悅地看向他道:“殿下,巧得很呐。皇兄……”


    趙明庭打斷了他的話:“父皇,待布日固德離京,兒臣願親自下江南調查此事!”


    “皇兒說什麽?”


    “什麽?!”


    “殿下不可!”


    ……


    儲君要下江南!儲君要下暴客橫行,三王稱霸,屍山血海,刀光劍影的江南!此言一出,震驚內外,眾臣皆跪地大唿不可,就連衛權也皺了皺眉。


    趙明庭不理會他們的阻止,看著趙淳載認真地說道:


    “運河之事父皇不必憂心,隻是今日的公案與運河異動是完完全全的兩碼事,不可相提並論。”


    “但是……”趙淳載遲疑道。


    “父皇,舉直錯諸枉,公審之時,民督於堂,父皇不可用一個錯誤,去掩蓋另一個錯誤。”


    趙淳熙厲目視他:“你!”


    “元君,你何故如此?我是你的小姑姑,是你的至親!我們幼時還在一起玩的!你怎能如此無情!”趙世媛也指著他一通控訴。


    殿下,舉直錯諸枉……


    不能用一個錯誤,去掩蓋另一個錯誤……


    徐謹看向趙明庭,而他,也看了她一眼,隻是轉瞬而過,沒有人察覺。


    她低下頭有些淚目。皇太子要下江南,這是不行的事!絕對不行!但他在皇帝、在群臣與百姓麵前已經做出承諾,就斷然沒有退路了。


    趙世媛哭倒在堂上,趙淳熙咬著牙盯著地麵,指骨泛白。


    過了半晌,見皇帝並沒有異議,竇英公與左右兩旁的顏恪之、瞿有蘭分別對視一眼。刑部主判獄,他又是主審官,這個時候隻有他發言了。就在他要對趙世媛判定最終的刑罰時,趙淳載抬手製止道:


    “對長留郡主的決斷容朕再想想,今日公審先到這裏。退堂吧。”


    “……”


    “……”


    皇帝開口,堂上堂下場內場外無一人敢反駁,黃鬆那雙眼睛睜開了,沒有一絲笑意,就連大理寺門外的百姓此時也無人敢第一個站出來說什麽。


    皇帝帶著群臣離去,劉洪良身為翰林院的人,隻能同那幫不敢離開皇帝半步的大學士們追隨他的腳步退去,經過徐謹蹲下來要將她扶起來,卻被她拍了拍手示意他先走。樊克儉一拳砸在地上,趙世媛被侍衛帶走時掙紮著衝徐謹說道:


    “本郡主不會放過你的!我一定會出去,也一定會去找你!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趙淳熙看著胞妹發狂的背影,慢慢站起來,帶著他的侍從走了過去,一隻腳大力地踩在徐謹的手上狠狠碾壓著:


    “看見了嗎,蠢貨。”他輕蔑地說道:“皇帝再怎麽樣也要掂量掂量江南的勢力,你這個毛都沒長全的小子像條狗一般為了那股子莫名其妙的正義感咬著媛兒不放,咱們比一比,誰的下場更慘烈!”


    疼,樊克儉眼睛猩紅拚命地要將趙淳熙的腳拉開,趙淳熙卻越來越用力,徐謹咬著牙一聲不吭,一個“痛”字都未喊出來。


    “皇叔最好將腳拿開。”趙淳熙身後傳來一道威嚴的聲音。


    “侄兒……”


    趙淳熙轉過身去,徐謹看到了他腳下那道拉得很長的影子。


    “本宮以皇太子的身份命令清江王,將腳移開!”他雙手背在身後,聲音充滿冷怒。


    趙淳熙同樣冷笑地看著他,挪開腳意味深長道:“……侄兒,我們走著瞧。”


    待他帶著侍從離開,徐謹一手握著另一隻被踩傷的手,趙明庭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停留了一下便轉身離開了。沒有絲毫留戀,也沒有同她說一句話。天權緊跟上他家殿下的步伐,隻是走出寺門事迴頭看了她一眼。


    “徐哥哥,你疼不疼?”樊克儉眼角帶著淚問她。


    徐謹搖了搖頭,喃喃道:“向嬰,對不起,徐哥哥盡力了。”


    “嗯,徐哥哥,謝謝你,謝謝你,還有,對不起……是我們連累了你。”


    “傻孩子,說的什麽話。不過,向嬰……”徐謹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說:


    “徐哥哥還是希望你不要忘了那句話,邪不壓正。”後麵四個字她咬的極重。


    “嗯,我記住了,徐哥哥,我記住了,你放心吧。”樊克儉一直點著頭迴答。


    “好。向嬰真乖。”


    ……


    待樊克儉將她扶著走出大理寺時,徐謹被人請上了一輛馬車。


    此時她的手被一人拿在掌上,這個人拿著娟帕擦拭著她手上的腳印,聲音並沒有什麽溫度:


    “今日又是手傷了。本官一再地給你送藥,莫不是欠你的。”


    徐謹將手抽迴來,僵硬地說了一聲:“多謝大人好意,不必了。”


    “本官是有些心疼你這孩子。你看看你,這些日子以來殫精竭慮,但又做成了幾件事呢?此次陛下也不知是怎麽想的,弄不好最後隻有你雞飛蛋打,費力不討好。”


    徐謹聽他數落、諷刺一般的語氣,冷眼直視他說道:“下官並不想討好誰。”


    “嗬。”衛權指著馬車外漸漸向四方街道上湧去的人潮說道:


    “看清了嗎,他們一個個口口聲聲喊著要討伐趙世媛,要為死於她手的劉敬亭後人和那些被她欺淩過的無辜百姓討公道,可今日皇帝開口,他們無一人敢出頭反駁。趙淳熙提出運河一事,就連黃鬆都要趨利避害,不發一言。這就是皇權,你日後還會去挑釁皇權嗎?”


    徐謹別開眼睛,倔強地說道:“我從未想要挑釁皇權,隻是所謂的皇權一隻腳踏進了是非圈裏而已。再者,是非在己,毀譽由人,得失不論,我的選擇,別人的選擇,毫不相幹。”


    “有點意思。”衛權看著她愉悅地笑出了聲:“甚至可以說,你很蠢。”


    “……”徐謹氣憤之下,低下頭白了他一眼。


    待下車之時,她覺得陽光很刺眼,被趙淳熙踩過的手也火辣辣的疼,她費力地想要睜開雙眼,但不適刺激之感讓她有些茫然,此時的日光於她而言,究竟代表著光明、還是傷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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