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紫宸殿內彌漫著陣陣腥氣,內殿重重帷幔從房頂垂落下來,殿門緊閉隔絕了外麵意欲窺探的一切。天樞天權天璣天璿守在門口,方宴在一旁細細操持著,宮女們端著熱水進去,端著血水出來,皇太子趙明庭一直待在裏麵,毫不忌諱。


    這一夜,宮內大擺筵席,喧囂衝天。這一夜,太子殿下紅著一雙眼睛,麵色異常陰沉地從外麵抱迴來一個滿身是血的少年,而這一幕,就好似舊事重演,太子殿下的反應卻比上一次更加激烈,東宮眾人也越發小心翼翼。


    ……


    開陽來此似是有事稟報,天權衝他搖了搖頭,開陽眉頭一皺,表示是很重要的事。天權與天璣他們對視一眼,無奈地輕輕打開殿門,開陽悄無聲息地進入了內殿。


    殿內燃著安神香,清淡好聞,一點一點地衝掉了龍涎香的味道。每一扇窗子都牢牢閉合著,防止進風。


    太子貴重的玉床之上,此刻正沉睡著一個虛弱的美人,她麵色蒼白憔悴,發髻完全散開,一頭烏黑柔亮的秀發被壓在身下,幾縷發絲垂在她的額間、耳邊、肩膀之上,顯得她的下巴尖尖的,一張臉越發小巧消瘦,讓人心疼。


    床邊正坐著一個高大的男人,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臉上,抿著嘴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


    開陽跪下:


    “殿下……”


    趙明庭並沒有看他,一隻手淩厲地指向他,手指搖了搖。


    開陽沉下一口氣,起身退了出去。天權他們也沒有法子,殿下自昨夜進去就再也沒有出來過,今日連朝都沒去上,這是絕無僅有的事。


    趙明庭看著她,緊緊握住她纖細的玉手,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竟越來越用力,將那隻手握得幾乎失去了全部的血色。


    昨夜宮宴散席之後,天牢內的那一幕讓他體會到了什麽叫痛徹心扉。


    “咳咳……”


    女子幾不可聞地發出一陣輕咳,趙明庭唿吸一滯,急忙俯身湊近她。


    他撫著她的小臉兒喚道:“纓纓?纓纓?”


    “清漣……清漣……”女子閉著眼,眉毛痛苦地緊緊蹙在一起,眼角流下一滴淚珠,與鬢邊的細汗完美融合。


    趙明庭握著她手、撫著她臉的大掌都控製不住地加大了力道,他咬著牙平複下自己心中翻湧著的怒火。


    沒事,不要計較這些,她終究會是你的,一定是,必須是。


    這樣想著,他漸漸放鬆了一些,臉上又恢複威嚴與平靜。


    徐謹夢見自己被長留郡主府的暴客割了喉,她猛地睜開眼睛,眼中水霧繚繞,腦中昏昏沉沉的,首先看到的便是男人有些可怕的、泛著紅血絲的雙眼。她下意識想要躲避,身子一動,左肩上傳來一道劇烈的疼痛。


    她額間冷汗涔涔,痛唿遏製在嗓中,並沒有叫出來。


    “亂動什麽?很疼是不是?”


    頭頂是男人略顯焦急的聲音。徐謹睜開因痛苦再次閉合的雙眼,虛弱地開口道:


    “殿下?”


    “你覺得如何?本宮宣太醫過來?”


    “不可!不要太醫!”徐謹睜大了雙眼拒絕著。


    趙明庭聲音低沉地解釋道:“你放心吧,本宮不會讓你是女子的事就這樣暴露出去。”


    “好,微臣……沒事。殿下不必擔心。”


    “不必擔心……”趙明庭重複著這幾個字。“你覺得,本宮能做到嗎?”


    徐謹唿吸極其微弱,她疑惑看著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覺得,本宮能不擔心嗎?你知不知昨夜本宮見到你時你是什麽樣子?!”趙明庭的眼睛變得更紅了。


    “你知不知本宮這裏,有多疼?!”


    趙明庭貼近她的臉,痛苦地捂著他心口的位置質問著。


    徐謹唿吸越發艱難,她不知該如何迴應他的這份深情,隻能安慰地說道:


    “殿下,微臣已經沒事了不是嗎?微臣……”


    “沒事?你身上有這麽深的傷口,你失血過多差點命喪天牢!纓纓,你為什麽要這樣?”最後一句是心痛又十分認真的詢問。


    徐謹眼神躲避了一下::


    “殿下,那名暴客實在兇惡,微臣不敵,是微臣沒用。”


    “沒用?你厲害的很!你連自己都下得去狠手,你沒用?!”


    “……”


    “你也知道別人會看出來吧?幸好昨夜進入天牢的是本宮和劉洪良,若非逼不得已,你也不會用到這招吧?”


    徐謹失聲叫道:“清漣也看到了?”


    啪……


    耳邊傳來拳頭重重擊打在枕頭上的聲音!


    “你該打!”趙明庭口中擠出這三個字。


    徐謹歎了一口氣,眼神直視他,平靜地迴答道:


    “殿下,天牢中死了人,微臣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的,殿下明白,微臣不受些傷,是過不去的。天牢那些人……”


    她提及此,趙明庭想到了了那些獄卒。他語氣變冷:


    “怪本宮,是本宮沒有安排妥帖。天牢那批人,早就該換了。”


    兩人的臉近在咫尺,視線相對沉靜片刻後,徐謹小心地問道:


    “殿下,陛下有沒有消氣?國子監眾生還被封在監內嗎?”


    趙明庭撫上她英氣的眉眼,嘴裏隨意答道:


    “嗯。你好好養傷,其他事有本宮,不用你管。”


    “可監生們文弱,這樣……”


    “本宮說讓你好好養傷!別的什麽都不要想!”


    男人語氣嚴厲,徐謹嚇了一跳,在他懷中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他。


    “……”


    趙明庭雖然心疼,但是怎麽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了,他狠狠地警告道:


    “還有,日後再做這種傻事,本宮不會放過你的!聽見了嗎?!”


    “……”


    “說你聽見了!”


    “嗯……”徐謹不想勾起他這份滔天的怒火,隻能點頭應是。


    趙明庭麵色複雜地盯著她看了半晌,才緩緩說道:


    “餓了吧?方宴!”


    殿外的方宴立馬進來,停在內殿門口恭敬地等候趙明庭的吩咐。


    “傳膳,她傷勢不輕,傳些清淡滋補的來。”


    方宴應道:“是。”


    “殿下,微臣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


    膳食被宮女們端了進來,玉床之上擺著一張小案,案上麵擺滿了清粥和十幾道清淡小菜。


    趙明庭將她扶起來,坐在床頭讓她靠在自己懷裏。


    徐謹看著眼前的一桌子菜,有些發愁:


    “殿下,微臣真的不餓……”


    趙明庭雙臂環著她伸到案前,一邊拿起碗和勺子優雅地攪動著粥,一邊垂下頭吹去熱氣。


    “你身子太虛弱了,要好好吃飯傷口才能愈合。”他的聲音輕柔卻不容拒絕。


    “殿下……那微臣……自己來吧。”她說著便要抬起手去接那玉碗。


    趙明庭斥道:“別動!聽話,乖,張口。”


    男人的胸膛堅實和熾熱,聲音就在她的耳邊。徐謹無法兒,隻能張開口含住了那勺粥。


    趙明庭滿意地喂她吃著飯,每一樣菜都要喂到她嘴裏。偶爾還會問她還不好吃之類的。吃了一會兒後,她實在咽不下了,她求饒,趙明庭卻執拗地依然將粥喂到她嘴邊。她偏頭躲開,立馬感覺到了男人胸腔起起沉沉明顯又升騰起怒火。


    “聽話!你都瘦成什麽樣了。你根本就不懂得怎樣照顧自己!張口再吃一點,就一點。”趙明庭耐著性子哄著她。


    徐謹搖頭。


    “真不吃?”


    徐謹點頭。


    “好。”


    趙明庭說了這個字,徐謹鬆了一口氣。隻是……


    “唔……”


    男人含了一口粥,捏開她的下巴轉向自己,盡數喂了進去。


    “你……”徐謹擦著嘴唇,氣憤地看著他。卻見趙明庭臉色更加嚇人。


    看著華貴偌大的寢殿,她心口一陣憋悶,喃喃道:“微臣吃……微臣自己來……”


    眼看著趙明庭並不理會她,頭又俯了下來,徐謹急忙推拒,男人卻絲毫不管,一口接著一口,直到他滿意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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