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和十一年,五月初二,舉國矚目。以往殿試都在四月,今年晚了一些。


    城中各大驛站住滿了來自五/湖/四/海的考生,今日一大早掌櫃的皆吩咐後廚,煮來粽子分給他們。


    各王公大臣、世家大族有考生者,早早地乘著馬車來到午門前等候。


    國子監門口,溫從吟率眾為考生送行。樊克儉離開時轉過頭直直看向她,徐謹微笑著衝他點了點。


    俯瞰這偌大的京城帝都,百姓都站在大道兩旁,看著數以百計的書生文人從四麵八方,風塵仆仆湧向皇城。羽扇綸巾,意氣風發,那隨風翻飛的長袍布衫好似洪浪般滔滔不絕,奮發奔湧。他們有著文思智慧,是琢玉,是希望;他們有著治世之才,是光明,是力量。他們有的為光耀門楣,有的為施展抱負,他們將是“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真實寫照。科舉自誕生之日起,改寫了多少寒門學子的命運,魚躍龍門,鵬程萬裏,成敗,就在此一舉!


    看著他們,徐謹內心激蕩,雙手也有些微的顫抖。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


    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這場艱難科考後,誰會香透長安?誰又會經霜凋零呢?


    “今日殿試,國子監休學一日,諸位沒什麽事就自行下值吧。”


    溫從吟一句話讓徐謹迴過神來,頓感雀躍!


    “多謝司業大人。”


    她隨眾人行了一禮,便收拾一下,離開了國子監。


    趙明庭每日都派人接她,自從入了國子監,她比前段日子倒是好多了,不用窩在東宮紫宸殿,哪裏都不能去。但比起住在尚書府的日子,那可差遠了。住在陳同非那裏,想怎樣便怎樣,誰敢管她。陳挽是唯一敢跟她扯皮的,她一個眼神斜過去,小妮子照樣得乖乖地。這就是尚書府的徐謹徐先生。


    她一路急急地來到有間書肆,今日因是殿試,文人大都去看熱鬧了,書肆內沒有像平日那般聚滿了人。


    書童見她來了,給她拜了一拜,告訴她,唐栩生送有道書院的學子去皇城了。


    徐謹一拍腦袋,她倒是忘了這迴事。


    她看了看書架的方向。那日天權在南陽醫館門口守著,她從醫館後門悄悄離開,來了書肆。醫館與書肆離得可不算近,她一來一迴太過緊迫。她怕唐栩生那日沒有與自己說全,便來了這邊。不想今日她有空,唐栩生卻不在。


    罷了,唐栩生又怎麽會遺漏什麽呢。


    徐謹歎了一口氣,轉向迴了尚書府。


    “徐先生迴來了。”


    “見過徐先生。”


    “嗯。”


    ……


    “阿謹!”


    小妮子正坐在花園繡著什麽東西,侍女一提醒,她馬上抬起頭來,看見她驚喜地跳了起來,飛奔著跑過來抱住了她。


    “做什麽,前天才見過的。”徐謹有些哭笑不得,拉開彼此的距離,捏了捏她的臉蛋兒。手感很好,滑滑嫩嫩的,臉兒小還有肉,她忍不住又捏了兩下。


    陳挽大大咧咧地問道:“你怎麽有空迴來?不是做官了嗎?”


    “今日殿試,司業大人放我等迴來了。”


    陳挽叫道:“真好!等爹爹迴來,看見你一定很高興。”


    “當然了,師哥最喜歡我了。”徐謹揚起聲音說著,好像故意要氣她一般。


    “成,我把我爹讓給你,給你做爹,行了吧?”陳挽可不在意,滿臉笑嘻嘻的。但徐謹不樂意,敲了一下她的頭說道:“敬謝不敏,差輩了。”


    小妮子笑得燦爛,衝她吐了吐舌頭。突然,她看著她,有些疑惑地問道:“阿謹,你偷吃什麽了?”


    徐謹一愣:“什麽我偷吃什麽了?”


    陳挽指尖伸過去,點了點她唇上的傷口:“你的嘴啊,這怎麽壞了一個口子。”


    徐謹捏著陳挽臉的動作一僵,頓時像被火灼燒到了一般迅速撤迴了手。她下意識舔了舔那個傷口……沙沙地痛……


    “你臉怎得一下子這樣紅了?”陳挽睜大眼睛,更加奇怪了。


    徐謹想起那個男人,手背貼上額頭,好生心煩。


    陳挽看著她,不知這是怎麽了,竟能讓她這般。


    “你這是怎麽了?難不成國子監那幫貴族子弟欺負你了?”


    徐謹搖了搖頭,不欲再說,轉而低聲問道:“對了,那晚讓你燒的?”


    陳挽表情也收了收,迴答說:“放心吧,沒有人看見,當時我就燒了。”


    “好,做得好。”


    兩人最近難得見麵,徐謹在尚書府與陳挽待了好久,陳夫人知道她迴來,也親自去下廚準備做幾道她喜歡吃的菜。徐謹甜甜地向她道謝,她拍了拍徐謹的小巧的腦袋笑道:“這孩子……”


    陳挽比她小一歲,今年二八年華,與青梅竹馬的範偌南就快要成親了。


    徐謹聽到這個消息,比陳挽自己還開心!


    “真好,真好。挽挽你真的很幸運,有那麽疼你的爹娘,還有從小一起長大的夫君,公婆也那麽喜歡你。真好。”


    徐謹是真心替這個小丫頭高興。


    “還說呢,本來我爹和我娘商量著,殿試過後,盤算一下你和劉洪良的事……”


    陳挽這句話讓抿了一口茶的徐謹徹底嗆到了。


    “咳咳咳……咳咳……”她咳得臉更紅了:“什什什……什麽呀……”


    陳挽拍著她的背,噗嗤一下樂了:“你還別不好意思,以前好說,你如今不僅是太子殿下身邊的紅人,在陛下麵前也露臉了,好麽的竟還當了官。這件事也就隻能擱置了。”


    “……本來就沒有的事……什麽呀……”徐謹垂下頭嘀咕一聲,可心裏,有些悵然。


    “我跟你講,劉洪良隻要能順利參加殿試,及第是跑不了的。科舉出來的人,皇室和世家大族都眼饞的緊,你小心一點吧。”


    聽她這樣說,還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徐謹沉默了,心裏有些莫名的難受。想到劉洪良要娶那些皇親貴胄家的小姐做夫人,相親相愛,相濡以沫……


    她沉沉地咽下一口氣,煩躁地甩了甩腦袋。


    “你看看,你看看,害怕了吧。”


    陳挽神秘兮兮地湊近她,給她出主意:“趁著今日殿試結束,你去找他……”


    說著,用肩膀撞了她一下。


    徐謹舔了舔嘴唇,下一刻,咧開嘴笑了。


    她鄭重地說道:“好。待會兒我就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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