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謹無法兒,隻能日後再要迴她的小木牌。她戴著他的玉,懨懨地向他行了一禮:


    “殿下,殿下若是沒有其他的吩咐,那微臣就告退了。”


    “別急。”趙明庭一邊站起身,一邊將她也拉了起來。他慢慢走上玉階,坐了迴去。


    徐謹疑惑站在那裏向上望,見趙明庭臉上恢複了威嚴之色。她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總感覺要發生什麽事。


    “這兩日在國子監如何?”


    “迴殿下,微臣一切都好,祭酒大人、溫司業、何監丞他們對微臣很是關照。”


    “嗯。溫從吟出自琅琊大家,與王氏一族是世交。此人不僅才學出眾,人品也佳,你在國子監有困難就去找他。”


    “是,殿下放心吧。”


    趙明庭關心她兩句之後,語調一轉,明顯嚴肅了很多:


    “還記得本宮與你說過什麽嗎?”


    “……”徐謹疑惑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麽。


    “自古以來,國子監是為選拔官員應運而生的,監生一隻腳踏進國子監,半隻腳就踏進了官場。那裏雖是讀書的地方,卻並不清淨,各方勢力為送人進去,都爭得打破了腦袋。”


    徐謹恍然大悟,她衝趙明庭點點頭,她入國子監的前一天夜裏,他確實與她說過這些話。


    “過了今晚,還有兩日便是殿試。父皇今早已經擬定好題目,彌封入匣存於鑾殿之上。”


    徐謹知道,這是大魏科考的規矩。最終的殿試題目,除了皇帝和存於錦匣內、被蠟液封住的金帛,沒有人能從第三方得知。


    “但就是這般,本宮夜間得到消息,今日朝中還是有人費盡心機得到了它。”他淡淡地說道。


    “什麽?”徐謹有些驚愕。


    大魏有史以來,殿試題目都是皇帝親自所出,於試前三日內將它寫在金帛之上,用蠟彌封好,放入錦匣,在百官的見證下存於鑾殿內的匾額後麵。這是一個很重要很神聖的儀式,殿試題目被竊,曆來少有。


    “他們還是很厲害的,宮內、父皇身邊,處處都是他們的人。”


    徐謹小心翼翼地說道:“殿試題目被竊,殿下明日上稟陛下,換個題目就是了。”


    趙明庭靠在後麵,搖了搖頭:“本宮也很猶豫,是主動出擊,還是按兵不動。”


    徐謹不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了殿試題目被竊,為何不揭發?


    趙明庭似是看出她的疑慮,解釋道:“你沒迴來之前,本宮也與人商議過,還是決定,不要打草驚蛇。”


    “為何?”


    “因為經此一遭,父皇必定會用備用題目。”


    皇帝想好題目後,會由禮部和國子監共同擬定一個備用題目,隻是這備用題目鮮少會用到。


    “備用題目如何?”徐謹還是不懂。


    趙明庭緩緩吐出幾個字:“備用題目不能用。禮部不可信。”


    禮部不可信。徐謹沒有想到趙明庭會這樣評價堂堂六部之一。


    “禮部不可信?”她輕輕念著這幾個字:“那……殿下與陛下直說就是了。”


    趙明庭聽她這樣說,搖著頭笑了一下,笑中有些無奈:“你果真還是個孩子。”


    “……”徐謹不易察覺地撇了下嘴。她不服氣,但她明白趙明庭有趙明庭的道理。


    “坐在那個位置,下麵的人都是一樣的,沒有分別。本宮說禮部不可信,他不會在乎。因為在那個人眼中,本宮也是一樣的。”


    趙明庭的聲音有些無力和空洞,讓徐謹有種錯覺,這裏不是東宮華麗的宮殿,而是一個幽深的山穀,前方是冰涼的潭水,頭頂是清冷的月光,四周是漆黑的夜色。


    她迴過味來,原來這是一種淒涼的感覺。她看著趙明庭,他用毫無感情的聲音評論著的,是他的親生父親。


    “你明白了?”


    徐謹默然,隻是微微一頷首。


    “不能打草驚蛇,隻能引蛇出洞,”


    徐謹好像明白了,他與她說這件事,一定是跟她有關係。


    “本宮不能讓他們得逞。你身為國子監主簿,要幫本宮揪出他們”


    徐謹默默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玉,又想把這塊玉摘下來還給他了。


    她為難道:“殿下,就隻有兩日了,形勢緊迫,單憑微臣……”


    趙明庭打斷她:“不止有你,本宮已傳令閆道雲,讓他告訴國子監眾吏,盯緊監生們的一舉一動,而你,是一枚暗子。”


    閆道雲,是他們國子監祭酒大人。


    徐謹點下頭,原來不是隻交給她,但她還是有些沒底。


    這時趙明庭又開口了:


    “本宮相信你,所以本宮,隻能靠你了。”


    “……”


    他歎了一口氣,皺著眉說道:“舉凡學子,十年寒窗苦讀,實屬不易。有多少人胸懷抱負,一腔熱血一心報國;有多少人不甘被貧窮的生活壓垮,想要靠科舉金榜題名,改變自己的命運;有多少人屢戰屢敗,卻毫不退縮,執著於科舉,執著於入仕;又有多少人拖家帶口,將生活的重擔壓在女人身上,因為全家的希望都是那個準備考取功名的男人。”


    “……”


    “單是一場科舉,就能看到世間百態,本宮無法改變數以千年來根植於百姓心中的堅持,但本宮既身為如今的皇太子,起碼要保證給他們每個人同樣的機會,保證科舉的公平,保證專心讀書強於投機取巧,保證他們所讀的聖賢之書,那上麵的道理都是對的。”


    “……”


    “本宮,絕不許有人打科舉的主意,否則本宮,愧對考生,愧對社稷。”


    “……”


    徐謹看著他的薄唇一直開開合合,她聽著聽著,又入了神。趙明庭似乎有一種魔力,總是能用三言兩語就讓她心中升騰起一股熱血沸騰的感覺。徐謹發現,在她心中,找到那些竊取題目的人,莫名其妙地成了她不想推卸的責任。


    ……


    第二日一早,徐謹照常去國子監上值,因後日就是殿試,有很多率性堂的監生一看便是早早起來的,他們或在古槐下、或在亭中、或在堂內溫書。有幾人向著彝倫堂的方向走去,徐謹知道,他們一定是去找書,順便去拜拜孔子。國子監旁邊就是孔廟,想來等到明日,一定會有大批大批的考生集結在那裏,去沾一沾孔聖人的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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