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淳載“嗯”了一聲:“確實有這種說法。”


    蕭淵立即高聲道:“陛下!我朝注重禮法,定宗皇帝為大魏創下''長隆盛世'',功在社稷,威震四海,當受萬代景仰!要怪就該怪他爹娘給他起錯了名字,衝撞了定宗皇帝。”


    蕭淵這樣一說,有些官員更不敢吱聲了,他們暗中也有些氣憤,因為與大魏曆代帝王的名諱同音甚至同字的,當然不止劉洪良一人。


    徐謹注意到趙明庭正緊緊盯著她,那目光十分灼熱,她眼神連忙避開。不想又看見了另一邊的趙明廊、趙明莊兩兄弟。趙明莊完全是一副看熱鬧的表情,隻是看向她時,眼中多了幾分玩味。而趙明廊,他的臉上帶著一種隱晦的挑釁。


    席間又有人說道:“陛下,劉洪良既然犯諱,理當從殿試名單中剔除!”


    徐謹攥著鋪在地上的衣擺,反擊道:“若是這般,那麽陛下,小人還有一事要稟報!”


    所有人都好奇這個語出驚人的少年又會想出什麽辦法為他的好友脫罪,趙淳載也不例外,他點了點頭。


    隻見徐謹抬起手,指向蕭淵的位置,緩緩說道:


    “蕭氏一族悉數犯了開宗皇帝的名諱!”


    “什麽……”


    “這……”


    ……


    開宗皇帝趙正焇,大魏元帝。


    蕭淵一聽,猛地轉過去,厲聲道:“你休得無理取鬧,姓氏也算犯諱?”


    “開宗皇帝是我大魏的開國皇帝,當受世世代代景仰。”徐謹拿他方才的話堵他,接著又向皇帝和群臣解釋道:


    “況且姓氏犯諱,古來有之。項羽,字籍,天下籍姓被迫改為席姓;荀子名況,字卿,漢人多叫他孫卿,因為漢宣帝名劉詢,與荀姓同音;宋太祖的祖父名趙敬,故敬姓改為苟姓或文姓。”她對上蕭淵犀利的目光,輕聲道:“蕭侯爺,這也不是小人杜撰的。”


    “你!”蕭淵咬牙切齒地看著她。


    這時趙明廊在一旁輕笑道:“父皇,若是這樣說,恐怕就說不清了。”


    趙明庭看了他一眼,開口道:“父皇,這本就是一樁說不清的事。正如韓愈所言,父親名晉,兒子便不能考取進士,那父親若名仁,兒子就不能做人了嗎?”


    “是啊……”


    “就是……”


    ……


    臨德殿內,眾臣議論紛紛。


    趙淳載聽他們辯了一大圈,想來也是有些累了。他示意殿內噤聲,整個大殿安靜下來,各方官員看向皇帝,都等著他來做最終的決斷。


    徐謹目光殷殷,手掌心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舉行殿試是為選拔人才,不是為了難為儒生,所有進士應各憑真才實學,彗星競天,飛鷹逐日,一展才華。朝廷需要真正的人才,朕也不能錯過每一個能使我大魏國泰民安,百姓安生立業之人。”


    一切,隨著皇帝的話塵埃落定。劉洪良自己還不知道,他的命運已然在這場變幻莫測的宮宴中,轉輾過了一遭。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蕭淵死死看了徐謹幾眼,徐謹毫不意外他已然將她歸為了劉洪良的一方,他的對立麵。


    正當她站起身要退至趙明庭身邊時,趙淳載突然開口叫住她!


    “那個少年,你站住。”


    徐謹剛剛站定,有些愣住了,不僅掌心有汗,連額間也浮現出一層汗珠。


    皇帝,會發難嗎?


    “父皇,他年紀小不懂事,冒犯父皇,兒臣代他向父皇謝罪。”


    是趙明庭,趙淳載一叫住徐謹,趙明庭立馬就開口了。


    趙淳載沒有迴應趙明庭,隻是一直看著殿上的徐謹,好像是在思考要如何處置這個身份卑賤,不知輕重的少年。


    眾人都在等候趙淳載對這個白衣少年的發落,徐謹拱起手,躬著腰,頭垂得很低,心砰砰砰跳得厲害。從她的鼻尖掉落下一滴晶瑩的汗珠,直直打在徐謹眼前的一塊金鑲玉的地磚之上,顯得瑩白剔透的玉石更加潤色幾分。


    “陛下!”是陳同非的聲音!他終於忍不住出來了。


    徐謹感覺他來到了自己身邊,跪下說道:“陛下,此人是微臣的表侄,微臣沒有管束好他,請陛下降罪。”


    “大人……”


    徐謹幾近無聲地喚著陳同非,她絕不想連累他。


    皇帝也還沒說話,一旁有人歎息了一聲:“看來父皇對內外太過仁厚了,現在隨便什麽無籍無名之輩都能在大殿之上參與國事了。”


    “父皇,這少年隻是有些救友心切,並無意逾越。”


    是趙明廊!從那夜被囚王府地牢到派人監守尚書府,再到今夜宮宴之上再度相遇、再三為難,靜王好像對她有一種莫名的執著,而這種執著……徐謹把它理解為殺意!她後知後覺地真正明白到了,趙明庭那夜來的是有多麽及時!而靜王之所以放了她,最主要的原因怕是那具趙明庭帶來的屍 體。


    趙淳載沒有迴應任何人,隻對著徐謹,溫和地問道:


    “不錯,小小年紀,卻有儒之文氣,俠之義氣,你叫什麽名字?”


    趙明庭一直看著徐謹,徐謹則有些微的受寵若驚,皇帝沒有要罰她的意思。


    她抬起頭緩聲道:“小人徐謹。”


    ……


    剛入卯時,天氣涼絲絲的,幹淨悠長的大道一路向北,兩邊是青蔥的參天大樹。周圍一片靜謐,隻有鳥兒淺淺的鳴叫,這要在冬日,天還沒亮。


    徐謹立在恢宏的“集賢門”前,頭頂官帽,腳踩官靴,一身質地上好的白色鑲青紋花邊官服格外寬大,長袖直直垂落,幾乎垂到了腳踝,腰間卻被一條同色同花紋的錦帶牢牢束緊,顯得整個人身姿挺拔,長身玉立,如青鬆般精神俊朗,儒雅卻又不乏威儀。


    因是早早地就要來到這裏上值,她眼睛都睜不開,隻能站在大門前發一下呆,抻抻懶腰,隨後一絲不苟地端正官帽,整理著官服。


    “徐主簿,早。”


    徐謹一聽這道溫潤和煦的聲音,立馬修整好姿態,有儀有禮地轉過身去,帶著一絲恭敬。


    這人當然不是靜王趙明廊,她衝著他拱手問安道:“溫司業,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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