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馬車停下,好像到了某一個地方時,徐謹消瘦的身子被人擺弄著,攸地她感覺到一陣懸空,似是再次被人抱起。


    她睜開迷離的雙眼,看著那人近在咫尺的喉結,聲音微弱,有些沙啞地問道:


    “殿下……小人到家了嗎?”


    “這裏是東宮。”


    “什麽?”


    她蒼白的臉上眉頭緊皺,下意識掙紮起來。


    趙明庭收緊手臂,不悅地低下頭瞪了她一眼。


    她有些急切: “殿下,小人要迴尚書府。”


    男人恍若未聞,抱著她堅定地往宮闈深處走去。一隊侍衛跟在後麵,目視著前方的雲層下,高大巍峨的宮殿。


    “殿下……”


    “閉嘴!你想迴去?想再被人捉去打個半死嗎?你這傷,要立馬處理!”


    什麽?!


    她一驚,瞬間收迴了那七魂八魄!


    趙明庭有些不明白她這是什麽反應,大踏闊步地向前走去,不再理會她……


    徐謹剛要再說什麽,這時前方響起一陣請安的聲音:


    “見過太子殿下……”


    “見過太子殿下……”


    ……


    隨即又傳來一道婉轉好聽的聲音:


    “奴婢見過太子殿下。”


    “嗯……”趙明庭看都沒看那人,聲音藏在鼻腔中,隨意應了一聲。


    “殿下……”


    這聲音越來越近,此人應該已在眼前,好像找趙明庭有事。


    趙明庭並沒有理會她,腳步一刻未停。他的貼身內衛、侍衛步子也大而快,片刻間就將那說話的宮女甩在後麵。強健有力的步伐中夾雜著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那宮女明顯很是吃力地追了上來。


    “殿下,娘娘問殿下,都進三更了,殿下是去了何處?”


    ……


    “殿下?此人是……”


    ……


    “殿下,太子妃娘娘很是記掛殿下,您剛出了門,娘娘就讓奴婢在宮門口等著殿下。”


    ……


    “殿……”


    這次還沒等她說完,趙明庭已然走到了紫宸殿的門口,絳朱似是沒意識到,要跟著進去,天樞天權一伸手將她攔下,侍衛們也一個個地站在自己位置上,眼睛不眨一下地守衛著這座尊貴的宮殿。


    絳朱不甘心地等了許久,看著這殿內的宮女內侍來來迴迴忙活著,雙眼一眯,若有所思地迴去了。


    ……


    東宮這一夜並不平靜,先是戶部尚書深夜違禁入了東宮,緊接著太子殿下帶著兩大貼身侍衛和一隊內衛竟也違禁開了宮鑰匆忙離去,三更天了才迴宮,這是絕無僅有的事!


    更令宮人驚奇的是,太子殿下抱迴了一個血淋淋的人,那人受傷了不讓別人替他上藥,不讓別人替他換衣服,不讓別人替他擦拭身體……


    折騰到天將破曉,紫宸殿內終於安靜了下來,徐謹強撐著把自己弄得幹幹淨淨後,再也支撐不住地倒下了……


    趙明庭臉上帶著疲憊,他看著榻上已然沉睡過去的少年,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兒慘白慘白的,身上有很多鞭打出的傷口,殿內燃著燭火,不是很刺眼,這裏異常安靜,那少年睡覺的時候一點聲兒都沒有,真是個乖孩子。空氣中除了龍涎香的味道,還摻雜著淡淡的薄荷味兒,趙明庭覺得這種氣味很微妙,很奇特。


    他伸手替她攏了攏被子,剛要離去,這時隻聽這少年迷迷糊糊地抬了下眼,嘟囊出一句話……


    值夜的宮人和侍衛本以為這一夜就將這樣結束,沒想到紫宸殿的大門忽地被打開!那威嚴之人鐵青著一張臉,從嘴裏擠出幾字:


    “天權!將他移去西三所!”說完拂袖轉身進入殿內!


    ……


    天樞天權麵麵相覷,發生了什麽?


    ……


    “當啷”……


    一個宮女目不斜視地進來,將托盤往桌上一撂,刺耳的聲音打破了這個房間的靜謐,而後轉身離開,又發出“咣”的一聲。


    徐謹睜開眼睛,靠外側的那隻手肘拄在硬邦邦的炕上,用力支起上半身,另一隻手掀開被子,雙腿放到地上摸索到了鞋子,忍著身上的傷痛下了炕去吃飯。


    昨天她清醒過來後意識到,那不是夢,自己果真被趙明庭帶迴東宮避難了。並且……


    她的日子不太好過。


    當然,沒有第一次來東宮和在靜王府的遭遇,沒有人打她罵她、說她是賊人殺人兇手、要治她的罪。但是,也沒有人來看她,跟她說話,甚至這個送飯的宮女都不屑於搭理她。


    她沒有輕狂到要這東宮的人來討好她,她也沒有想過能在這裏交到什麽朋友,但同樣的,她也不想在這裏與人結怨。而很顯然的,事與願違,東宮沒有人歡迎她,一個都沒有。


    她撐著身體慢慢走到桌旁,坐在那“冷板凳”上。托盤上是很簡單的一盤青菜,一個饅頭,一碗清粥,由於端著它的人動作幅度大,粥溢出了一些,正好撒在旁邊的饅頭上,饅頭沒有用盤子或者碟子盛著,就很直接地放在托盤上。


    徐謹將它拉近一些,她發現還是沒有筷子,隻有一隻做工粗糙的勺子。她安安靜靜地拿起那隻勺子,挑著饅頭沒有被浸濕的地方捏住,放在嘴邊咬了一口。口感不好,她嚼兩下,喝一口粥,又用勺子去挖菜。菜有長長的葉子,用勺子顯得有些笨重。


    不經意間,捏著饅頭的手指沾上了米湯,沒等她反應過來,湯水竟然順著手指流了下去,弄得手指窩裏都是。


    她無奈地歎了口氣,舉著勺子和濕乎乎的饅頭,目光搜尋著可以擦拭的東西。


    這個房間灰磚白牆,陳設簡單,隻有一張大通炕,一張桌子,一張椅子,一個臉盆架,簡陋得掃一眼她就知道,並沒有什麽東西能擦手。


    擦手……


    她想起那天晚上,趙明庭還給她擦手……


    她看著那寡淡的青菜,索性先不管了。


    整個房間靜悄悄的,隻有她自己嚼東西的聲音,外麵也靜悄悄的,偶爾會有風掃著落葉、落葉與地麵的摩擦聲,連隻鳥兒都沒有。


    在尚書府時,她喜歡一個人在杏苑用飯,她享受那種寧靜、安逸。陳夫人總是找各種借口叫她去主院,陳挽還會經常地突然跑去蹭飯,明明一個大家閨秀,在她那裏卻總像個古靈精怪的小孩子。


    她嚼著那幹巴巴的饅頭,在這裏一個人吃飯,她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憋悶是有點的。


    她咽下饅頭時,被噎得難受,幹脆放下勺子端起粥碗喝了起來。


    吃完這頓裹腹的飯用不上一刻鍾,她放下碗,起身去那三兩步遠的臉架處洗了手,那個宮女昨天隻給她換了一遍水,她想約莫今天也會是這樣。


    她轉身看了眼桌上的剩菜,抿了下嘴唇,走過去端起那托盤,將它摞到了牆根兒。


    沒錯,昨天宮女送了三頓飯,隻管送,不管收,剛才也是如此。四月下旬了,鎬京天氣熱了起來,這個不知是哪裏的地方又這麽小,剩菜放一會兒整個房間的味道就很不好。


    昨日午膳她見宮女沒有收早上的,晚膳時她便開口,客氣地提醒她,結果那宮女冷著臉,理都沒理她,直接走了。


    徐謹就是從那時確定,她在這東宮,正遭受著,所謂的冷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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