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送爽,又是一年下元節。


    雪青早早地入府,為盡歡換上了朝服,盡歡的目光有些呆呆的,良久才開口問道,“雪青姨母,今年母親的忌日不懼他還是不迴來嗎?”


    雪青整理著盡歡的頭飾,雖然不想讓她再度失望,卻還是有些遺憾地點了點頭。


    盡歡低眉,想到了不懼錦衣夜行給予報複的事情,淡淡問道,“今年,還要順便做那個女人的祭祀嗎?”


    雪青微微一愣,她本不想告訴盡歡的,畢竟,於盡歡和不懼而言,柳菁菁是一個破壞他們生活的罪魁禍首。所以,前一年,碰巧在下元節,柳菁菁悄無聲息地死在碧芳閣,她聽說了,並沒有繼續追問什麽,而且據說葬禮也是冷冷清清,父親跟著妹妹妹夫遠走他鄉,而其親生的兒子因為過繼給了主母,也沒有去參禮。她點了點頭,覷著盡歡的臉色,迴答道,“按理如此。”


    盡歡自顧自地把玩著辮子,冷哼一聲,“她是不是故意挑在這一天死,好歹,每年還能順便沾母親的光?”


    雪青幫忙整理朝服的手頓了頓,輕聲迴答道,“興許吧,她這一生一直都在沾主母的光。”


    盡歡轉頭望了望天色,泯然一笑,道,“雪青姨母,你說母親這一生到底值不值得?”


    雪青看著正值豆蔻年華的盡歡有些傷感的側臉,抿唇道,“這值不值,終究還是由主母自己決定的,我們都不過是些看客罷了。”


    舞文一身便裝捧著一個錦盒過來,拱手行李道。“公主,這是段世子今年送上的供品。”


    盡歡伸手接過東西,撇嘴道,“明明,不懼所在才是正經祭祀的地方,偏偏祭祀活動要在府裏辦,我都好久沒有見到他了。也不知道他一個人在外麵過得好不好。”飛花在盡歡的示意下。恭恭敬敬地雙手接過錦盒,往後退了退。


    舞文聞此笑了笑,點頭道。“公主所擔心的與世子所擔心的內容別無二致,下臣為著你們姐弟二人的深厚情誼歆羨不已。公主不必憂心,主上為世子擇選了兩位才德兼備的師父,世子日日勤學苦練。文韜武略都兼顧著,身體也康健著呢。”


    盡歡聞言。舒了口氣,搖頭道,“舞文姨丈每每說的都一樣,但。總歸是比聽不到這些要順心些。父主不大愛提他,我也不好在父主麵前提,幸好姨父這裏幫忙往來傳信。”


    舞文有些訕訕。撓了撓頭,道。“主母生前待我好,不僅撮合了我和我娘子,而且還救了我娘子一命,幫忙查清了真相,我欠主母的太多太多,這點子跑腿的事情,總歸不算什麽的,況且,主上雖不說,也對世子極是掛懷,常常問起世子的狀況呢。主上他,就是個麵冷心熱的。”


    盡歡愣了愣,忽而一笑,“正好,剛剛問姨母的問題,我現下問問姨丈,姨丈在父主身邊多年,依你看,我母親做下這許多事,可值得?”


    舞文為難地撓了撓頭,“公主,您看,這些年罷,主上他過得並不好,也蒼老許多,而且也沒有充實後府的打算,這不就是明擺著的事情嘛。”


    盡歡不以為然地搖頭道,“我看得到,但我不知道其中原因為何,愧疚還是真心?我想知道的不過是,父主是否存了和母親一般的真心。”


    “一般不一般,舞文不知,但舞文確定,真心,一定有。”舞文一個粗人說起這樣的話,難免有些漲紅了臉。


    “姨丈如何確定的?”盡歡頗有些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意向。


    而這種百折不撓的模樣,倒真讓舞文開始迴想當初那個同樣有著清澈眼睛,喜歡扯著人問話的小翁主了。


    當年簪花宴的賜婚旨意一下,那些隨侍的老臣們就對還是世子的主上進行圍追堵截,苦口婆心地勸說著應當立即應允這種百利無一害的婚事。第二日,這個主上還未從那番頭疼中掙脫出來,小翁主就跑來興師問罪了,說著要借兵馬給糧草的事情,清澈的眸子中有著主上清晰的倒影,誠摯地讓主上難以說出狠絕的話語。也許,正因為如此,那一日迴到懷瑾殿的主上發了許久許久的呆,難得一見的他終於有了一個渴望解開卻似乎解不開的謎團。


    沒想到再一日,這位小翁主竟然跑到懷瑾殿來暖/床,那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讓主上再一次露出了迷茫的神色,那一夜,翁主走後,殿內的燭光一夜未熄。


    隔日,主上做了一件自從開始掌管政務開始從未出現過的事情,那一日,他推掉了所有的日程,坐在殿內等了小翁主一整天。他一向是那種有疑問便要追究到底的性格,他對這位小翁主有了很深刻的疑問。而翁主來了又走,主上的書頁一頁未動,隻在批注之處小字寫了“柳阿毬”三個字。弄墨望著那個名字,長歎一聲,說了一句詭異的話,“主上記性好,從不曾寫過任何除了他以外的名字。”


    之後,胭脂節開幕,翁主格外照料段無雙冷落主上,主上的不悅如此顯而易見,偏偏翁主不懂。弄墨說得對,翁主年歲尚小,對主上的心思終究也不過是孩子心性。而主上把玩著明明拒絕了的同心佩,寫了一頁的“取長補短”四個字。


    第二天一早,主上便遞了拜帖,請求出宮別居。主上每次出行,那些大臣們就會上書讓主上攜側妃同行,主上拗不過那些人,卻也總會與她們保持一段距離。主上隻覺得這些女人是上位必需,卻不是生活必需。偏偏在那時決定出宮別居,偏偏翁主沒幾日就駕臨,若說是巧合,弄墨也說不信。


    後一段時間,翁主常常過來,別人興許還看不出什麽,但貼身的家臣還是能夠明白主上這種怕麻煩的人特意要求教授翁主劍法的含義。主上並不是會為權勢所屈服的。而且也不怎麽會表現出喜惡的,但在翁主這樣單純的性子麵前,主上似乎連裝都懶得裝。


    家書傳來噩耗,先主母病重,主上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求暗衛送來信鴿,並且贈予了翁主。那個時候,先主母所仰仗的司空家為著先主母受先城主冷落而鬱鬱生病的事情頗為不平。主上也不得不順著司空家最得寵的女兒月皎的意思處理一並事宜。而贈鴿子的那一夜。主上不知為何在院子中淋了一夜的雨,之後便病了幾日,連請辭書都是弄墨代為上奏的。


    主上離開帝都的那一日。天氣相當不錯,那一日,翁主也難得地頗有翁主的架勢,隻是不知和主上說了些什麽體己話。主上迴程的一路都鬱鬱不樂。迴城之後。每一日都會去鴿子棚那裏逛一圈。弄墨說,其實。翁主的鴿子早就飛迴來了,隻是他不忍心告訴主上,翁主並沒有書寫任何東西。先主母過世,主上的神色越發落寞。舞文思考良久,還是決定代為書寫一封信,隻為這位與眾不同的小翁主能夠為主上帶來一絲歡顏。而事實證明。確實奏效。隻是,主上猶豫許久。浪費了諸多紙張之後,卻也隻迴了一個“閱”字。舞文勸說許久,擔心本就對主上有些許誤會的翁主看到這個閱字會生氣,因此若斷了訊息,那麽以後誰能夠再讓主上展顏呢?而弄墨卻扯住了繼續表達著想法的我,輕歎道,“此字甚是應景,因在門中,無心喜悅。”舞文隻是撓了撓頭,仍然有些不理解。幸好,翁主是個敞亮的姑娘,迴了一張表達其氣憤的圖,主上有些哭笑不得,卻特意喚來了小姐,讓小姐看著給迴一個,小姐幸不辱命,稚氣對稚氣,唯一不變的是主上的“閱”字。


    閱,因在門中,無心喜悅。舞文路過冬思苑的時候,常常能夠看到主上含笑整理好每一次翁主的來信,雖然仍然不懂,可也漸漸開始明白弄墨的含義。兩人心思,卻是兩國邦交,各守其門,唯有做一個無心之人,喜非喜,悲非悲。所有情愫,不過是個建立於邦交之上的空中樓閣,若邦交穩固便好,若不然,傾頹隻需一刻。


    帝都中傳來了貞定公主被禁足的消息之後,先城主和主上便收到了公主傳遞而來的訊息,隻盼著逍遙城能夠善待翁主。主上知曉情勢不妙,特意吩咐了我與弄墨去接應南盈九皇子的隊伍。逍遙城一向不理會各國爭鬥,一向是隔岸觀火的,但,這一次,卻為了小翁主的性命安危觸及了各國對逍遙城的態度底線,逍遙城再不能對世事紛擾作壁上觀。


    滴水軒中一舞一役,陷入昏睡中的翁主並不知曉外麵的一眾亂鬥。因為翁主身上所中的蠱毒非比尋常,九皇子的手下探看許久,也隻搖搖頭,道,“怕是厲害的隱匿蠱,解蠱之法頗有些困難。”


    九皇子即刻決定帶翁主走,迴頭道,“困難總比沒有解法好,我們帶著翁主先去宮內的解憂泉,暫時壓住蠱毒發作,之後,慢慢尋來便是。”


    主上卻攔住了起身便要抱起翁主的九皇子,挑眉道,“她是我的正妃,不需要你來救。”


    九皇子抄起手,揚了揚下巴,“板上未釘釘的事,未可知罷。況且,你又有什麽能力來救她?”


    主上迴頭看了一眼身後蹙眉閉眼的翁主,淡淡一笑,“她最後是否能成為正妃確然未可知,但,孤知道,她跟你走,一定是死。”


    九皇子當即便怒了,傲氣淩人地嗬斥道,“你是在質疑本皇子的能力嗎?”


    主上隨意地抖了抖衣袖,目光掃過九皇子身後的一幹人等,冷然道,“你若能保護她,又怎會讓她落到此番境地?說到底,你也不過是一個需要女人來保護的草包皇子。”


    九皇子怒不可遏,揮拳便要出擊,站在旁邊的嫡長孫摸著鼻子走到旁邊,正要緩和一下氣氛。


    主上冷哼一聲,不以為然道,“你們兩個都一樣,兩個男人都保護不了一個姑娘。無用。”


    嫡長孫眸色微微一動,似乎有一絲別樣的心思掠過,他低語道,“阿毬已然今非昔比,也早就不需要我們的保護,況且如今這番模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


    “你這麽說意思是阿毬她活該?”主上麵有慍色,冷然道。


    九皇子搖了搖頭,抿了抿唇,勸慰道,“眾位為的都翁主的平安,說句實在話,本皇子不相信世子殿下能夠有這個能耐救迴她。”


    主上幾乎毫不猶豫地迴答道,“孤願用生命換迴她。”


    此語一出,眾人神態各異,卻再也沒有人發出質疑之聲。


    舞文從那一刻開始確信,主上他動情了,對著一個看似與主上沒有絲毫相同點的小小翁主動情了,而且奉獻的是與翁主同樣熾熱無比的真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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