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中,纖綿百無聊賴地坐在夾穀琰身側,擺弄著桌上青玉雕刻的虎形鎮紙,她根本不關心東秦地區的水患,大興那處的暴亂,她隻關心午膳的時候桌上是否有她喜歡的珍珠包子,清燉什錦魚圓和醩汁糯米雞球,她的盡歡和不懼今日的琴技是否又有所進步。她的日子不長了,所能做的也不多了,相比權傾天下的主母,她更想做一個稱職的母親,賢惠的妻子而已。


    終於聽夾穀琰解決完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半刻的沉默之後,纖綿長長地舒了口氣,認為這種折磨終於要告一段落,歡喜地正要抬屁股走人,卻被夾穀琰一把按了下來。


    一位大臣趁機再度拱手上前,說道,“稟主上,南盈餘孽所尋找的十九皇子自閑王段無憶有了一些消息,據說前幾日有人見到他出現在沿海地區,似乎有意出海。臣下已派人盯緊了,隻等主上的命令便可火速擒拿。”


    纖綿聞言,麵色一凜,手上動作頓了頓,她的兒子不懼現下也頂著段氏的身份,夾穀琰對段氏餘孽的態度便是他今後對不懼的態度,她不由得謹慎地側頭看向夾穀琰。


    夾穀琰迴頭看了纖綿一眼,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咳了咳,道,“據說那段無憶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童,況且南盈與我城本就是聯盟關係,難道隻因為這天下大定便要將他擒拿嗎?”


    那位臣子蹙眉繼續道,“可有這麽一個人,總歸是給了那些餘孽以希望,難免會搞些亂子出來。天下初定,總歸還是要將一些事斬草除根的好。”


    另一位文官急忙站了出來,偷偷看了看纖綿,低眉繼續道,“臣下聽說。後府有一位段氏的世子,其實是主母與主上之子,恕臣下冒昧,不知主上到底要如何處理?”


    夾穀琰卻並沒有迴答的意思,轉而去看纖綿。


    而順著夾穀琰的目光,議事廳中所有的臣子都將目光投向了纖綿。


    纖綿無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她的主要任務不是過來裝聾作啞的嗎?這一番殷切目光是個什麽意思?


    那位文官上前一步,再度請示道,“主母,此事我等已與主上商談多次,主上的意思是全在於主母的心意。所以,請主母明白示下。”


    纖綿迴過頭,見夾穀琰一臉鼓勵,便了然,夾穀琰是故意將自己帶到此處的,他想要知道自己的答案,但同時也被眾人所逼迫希望自己說出這個答案。她原以為不懼的身份不過是一件極其簡單的事情,原來已經成為了一件了不得的國事。她沉吟半刻。抬眸問道,“這件事很重要?”


    “南盈餘孽並不在乎這位世子是否為南盈皇族段氏的血脈,他們想要的不過是一個領導核心以及起義的理由。相比自閑王,城中權力中心的世子似乎更為棘手。就算我等不作為,南盈餘孽也遲早會找到這個世子,來領導他們。所以,這個孩子的身份是頂頂重要的籌碼,對於我等。同樣對於南盈餘孽。”文官不卑不亢地將事情說了個清楚,倒是讓纖綿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纖綿知道不懼這個孩子是個頂頂聰明的孩子。她知道他有自保之力,但也隻考慮到了柳菁菁那方麵可能會有的威脅。所以故意打馬虎眼,希望這種**不明的身份讓柳菁菁一幹人等暫時不敢將不懼怎樣。南盈的餘孽在纖綿心中是一重保障,卻沒想過這重保障同樣也會給不懼帶來她無法想象的危險。帝王家的孩子不好養啊,她該如何做才能保護不懼平安長大呢?


    纖綿咬著唇,不斷思量,而夾穀琰隻是看著她一言不發,他在等她的答案,無論她做出什麽樣的決定,他都會努力貫徹執行,他相信她,同樣也相信那個總是向自己放冷箭的不懼。不過,若真有人將主意打到了不懼身上,他想到此處,眸中掠過一絲淩厲,他攥緊雙手,敢動不懼的人就不能怪他不客氣了。


    纖綿的手再度把玩起桌上的鎮紙,冰涼的鎮紙在她手中漸漸轉暖。若身為段世子,南盈餘孽不管不懼到底是不是段無雙的孩子,隻是將他當做一杆大旗,至少不會傷害不懼,隻有等到起義成功,功成名就之時,才會將不懼身份揭露自己上台。首先,夾穀琰在的話,除非奇跡發生,否則定然不會有叛賊成功的情況發生。就算夾穀琰輸了,不懼那個時候也羽翼豐滿,定然不會輕易著了道,就此任人擺布。但若身為夾穀琰的兒子,首先朝中各種蠢蠢欲動的勢力難免會對夾穀昱的身份詬病,朝中定然會因為世子一事造成勢力拉鋸戰,如今天下初定,確實不適合做此番奪嫡之爭,而後府定然也會讓柳菁菁不得不動手做些借刀殺人的動作。柳菁菁這人,纖綿總覺得以不懼如今的狀況並不適合與她作對。故而,無論從江山的穩固也好,不懼的安全也好,各種方向考慮,不懼作為段世子還是好處多一些。


    纖綿長歎一聲,放下鎮紙,抬眸一笑,望著一片殷切目光,平靜道,“不懼這孩子,雖是我所生,卻在一年大病之時為攝政王王妃秦氏所救,認了秦氏作母親的。他隨著秦氏迴到南盈皇宮,那裏的人認定了他為段世子,主上也將他以段世子的身份接入府中,那麽,一切順理成章地就這麽走下去,不是也很好?畢竟,相比而言,流淌著主上血液的孩子頂著段世子身份總比一個段氏皇族頂著段世子的身份更有利於天下穩定罷?”


    文官似乎嘴角帶著一絲笑意,拱手道,“主母思慮周全,非我等所能企及,這樣做自然是好。還望主母與主上能夠早日將此事昭告天下,以免讓一些有心人存了不該存的心思。”


    纖綿挑眉,點了點頭,隱隱猜到這是柳菁菁的人。夾穀昱的位子她並不想要,不過也自然不會讓夾穀昱坐得那麽穩當,現下這位文官是在試探自己的心思,她確然沒有,抬眸一笑道。“不該存的心思是該趁早絕了的好。”


    纖綿話音未落,站在最後的一位文官上前,拱手迴稟道,“既然是段世子,臣下妄言一句,還是不要留在府中。趁早賜予封地,給一個恰當的名位,一來穩固不斷鬧騰的南盈地區的局勢,二來也可讓朝中的有心人省了該省的心。”


    纖綿心下一抖,她不想這柳菁菁竟然想把這件事做得這麽絕。讓自己親口說明不懼的段氏世子身份還不夠,還要讓自己與兒子骨肉分離嗎?她咬了咬唇,正要說些什麽。


    夾穀琰卻開口了,他托腮一笑,很淡很淡地說道,“主母剛剛承認了這個孩子是孤的,就算頂著的是段世子的身份,他仍然是孤的孩子。難道孤在方大人眼中竟是個如此無用的主上,需要用自己的兒子去換取地方安寧朝堂穩定嗎?”


    那人急忙惶恐地跪地叩首,“臣下並不是那個意思。臣下隻是處處為主上考慮罷了。”


    夾穀琰冷哼一聲,拉長聲調道,“哦。原來在方大人心中,為孤考慮就是讓還未與孤相認不滿十歲的兒子去偏遠的封地去。如此,也好,方大人倒是說說哪裏作為封地比較好?”


    方大人一聽。此事有戲,急忙應承道。“南盈邊境處有一處風景靈秀之處,名喚淩風寨的。頗為不錯。”


    纖綿暗暗搖頭,這位姓方的大人可真沒有眼力見,也難怪柳菁菁會把這種可能掉腦袋的事情交給他來做了,少了還真是不可惜。


    夾穀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深以為然地拍了拍手,“聽說方大人前年才得了個兒子,聰明非常呢。”


    方大人一聽,急忙應和道,“犬子不過平庸,平庸而已。”


    夾穀琰點了點頭,繼續道,“孤也為你考慮考慮,就把你那兒子送到那裏先去看看,若好,孤再考慮將孤的兒子送過去。”


    方大人不可置信地抬起頭,聲音顫抖地懇求道,“主上,這,臣下的兒子不過二歲,還是個稚童,如何能夠去那樣邊遠的地方……”說罷,便恍然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急忙辯解道,“隻是犬子平庸,去那地方,隻怕也看不出什麽,還望主上收迴成命,收迴成命。”


    “同樣是稚童,方大人便體恤自己的兒子,忍心讓孤的兒子去那般邊遠之處吃苦?方大人果然是位會體恤孤的好大人。”夾穀琰越說,話語中的冷氣愈濃。


    方大人忙不迭地叩首,抬頭望了望周圍的大人們,可諸位大人隻是往後退了退,無一人為他求情,他不由得心中一寒,怪隻怪自己不懂聖情,懇求道,“臣下不求主上寬恕,隻求主上能夠放臣下的兒子一條生路。”


    夾穀琰攥緊了拳頭,唇角抿了抿道,“來人,拖出去,砍了。”


    方大人被驚了一跳,爬著向前,轉而向纖綿求情,“主母,主母,臣下知錯了,還請主母寬宥。”


    纖綿知道這個處罰是重了一些,不過此刻她並不想去求情,因為她亦明白夾穀琰此刻的想法,殺雞儆猴,若沒有酷刑在前,隻怕還會有人來提及此事。如此辦,才可短時期內無後顧之憂。


    淒慘的求情聲漸漸遠去,纖綿的手揪成一團,她原本想著放一條生路給柳菁菁,畢竟自己要離去,能夠陪著夾穀琰的人隻有柳菁菁,況且正如師父和母親曾經告訴自己的,那畢竟是自己的妹妹。就算柳菁菁對自己已經殘忍至極,自己如今尚且安好也想著為自己的孩子積德。卻不想這柳菁菁卻蹬鼻子上臉,穩固兒子地位竟然還要讓不懼遠行,欺負自己到如此程度,那麽也莫要怪自己不留情麵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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