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接近山頂,霧氣卻漸漸有散開之勢,纖綿左顧右盼,卻也沒有發現任何不妥之處。


    突然,一群鳥兒驚慌地掠過纖綿的頭頂,纖綿驚了一跳,急忙伸手護住頭頂,卻感覺到一股奇異之風載著濃重的血腥氣飄散而來。


    她不由得皺了皺鼻子,同時,手下一動,彈奏起《未眠曲》等待著知音蝶迴報而來的消息,可惜良久良久,知音蝶都沒有迴音,她的心情越發沉重,覺得自己要麵對的東西遠比自己所想象的要難對付得多。


    霧氣漸漸散去,纖綿的心卻緊緊揪了起來。


    忽然幾隻飛箭破空而來,她隨手撥弦,便將飛箭擋了迴去,但她並不知地上被人鋪滿了指甲蓋大小的鐵蒺藜,穿著草鞋的壯漢們很快便被鐵蒺藜刺穿了腳板。


    她仍舊謹慎地抱著琴,望著四周,隨時準備撥弦而攻,卻不想,步輦顫抖了幾下,隨後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她這才迴頭望了望那些抬著步輦的壯漢,不望還好,一望她便被恐懼定住了身體,動也不能動。


    四個壯漢皆被地上的不知名的血色藤蔓一般的東西所纏繞,一臉驚恐地張牙舞爪地向纖綿求救。


    但纖綿隨手撥弄幾個弦,意圖將這藤蔓打斷,卻不想,這藤蔓被打斷之處便會形成新的藤蔓,更加緊密地將它的獵物纏繞,壯漢們的表情越發扭曲了起來。


    就算聽不到痛苦的嚎叫聲呻吟聲,纖綿也能夠從他們的不成形的臉上看出他們所承受的蝕骨之痛,可她的手指因著恐懼而僵直起來,越發不成曲調。


    越來越多的藤蔓將壯漢們緊緊包裹。纖綿自知自己所做不過是加重他們的痛苦,雖有心相救,卻當真無能為力,她沮喪地停下來了手指,暗自思忖。這種東西,她不是沒有見過,當初,護送無雙時,兩人受到各類蠱蟲的圍追堵截,其中有一種從土裏冒出的東西。便是如此難纏,越碎裂越迅速,越破碎越繁多,最後若不是一條小溪拯救過來,怕是他們二人早就死在那處了。


    四周毫無水源的蹤跡。許是因為知道血蠱的天敵是水,這袁尚翊甚至驅散了霧氣。她在步輦上縮成一團,最好的辦法不過是自己用音攻將這些人殺死少受些苦楚,可她終究還是下不去手,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壯漢最終化作一灘血水,融化在地上。


    她雖曆經世事,卻還是被此番慘狀嚇得有些顫抖,恨恨地咬了咬唇。抖著嗓子問道,“袁尚翊,是你搞的鬼。對吧?竟然用上了血蠱這種陰毒的東西,你到底要做什麽?”


    袁尚翊真的在她的驚叫聲中,著一身利落的墨綠騎裝,腳上踩著一雙鹿皮的馬靴,搖著扇子,款款而來。宛若在血海中蔓延而成的妖嬈藤蔓。


    他站在縮成一團的纖綿麵前,顯得格外高大偉岸。他似乎很滿意這種狀態,摸了摸鼻子笑道。“妹妹當真是見多識廣,一眼就看出這血蠱的真身。說到這血蠱,還當真要好好謝一謝你那可愛的兒子,為了救你竟將南盈的玉璽丟入山下做餌。我碰巧就發現了,雖然碎裂,但隨意地拚了拚還是勉勉強強地打開了國庫的大門。當初妹妹問過的,我也說過的裏麵的金銀財寶自然是無所謂的,唯有這千年血蠱相當對我的口味。妹妹,你聽說過這千年血蠱的傳說嗎?”


    纖綿瞪著已經有些瘋狂狀態的袁尚翊,嗤之以鼻道,“沒聽過,也不想聽。”


    袁尚翊眸色漸漸幽深下去,摩挲著下巴道,“你不想聽,我卻想講給你聽呢。據說,這千年血蠱是南盈最不能觸碰的禁忌,一旦開封喚醒,必須以命定的王者之血才能平息,不過命定王者並不隻有一個,鹿死誰手還要待最後一刻那個機會的把握。”


    纖綿似乎想到了什麽,這蠱似乎與自己沒什麽關係,那麽莫不是……她猛然抬頭,怒喝道,“你要做什麽?”


    袁尚翊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你說,我與夾穀琰,是這天下剩下的唯二的天命所歸,兩人的角力大抵就沒必要再耗費些流血犧牲,天下之人也受夠了離亂之苦。不如,就將這一切交予千年血蠱來做個定奪罷。”


    纖綿搖了搖頭,這聽上去公平合理,其實不過是袁尚翊想出來的托辭罷了,血蠱是由他開啟的,自然要受他掌控,那麽這血蠱所傷必然是夾穀琰無疑。她手指輕動,怒目而視,“少說漂亮話,你所謂的交易為的隻不過是引夾穀琰前來,我到最終也不過隻是你的餌罷了。”


    袁尚翊撓了撓耳朵,伸手一招,血蠱的藤蔓騰空而起,扭動之間便形成了一道防禦,將她所發動的攻勢化為無形,他饒有興味地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不以為然道,“別說的那麽難聽,我隻是提了個小小的意見,他來與不來本不是我能管的事情。”


    纖綿望著追隨著自己的手法不斷扭動的血蠱藤蔓,一時當真找不到任何破綻,可惜自己隻學了召喚之術,並不知道如何掌控音蠱,所以,她的知音蝶隻能淪為這血蠱藤蔓的肥料而已。


    袁尚翊似乎看穿了纖綿的想法,懶洋洋地擺了擺手道,“妹妹,你莫要枉費心思了,這血蠱唯有吸納了足夠分量的血液才會沉寂下去,不然,什麽都白搭。妹妹,還是稍等片刻,待那位被你哄睡了的王者上山才好。”


    纖綿聞言心下一沉,怪自己太過放心袁尚翊,竟然將他安放在如此危險之處,若他清醒,至少也可稍作抵抗,不會讓袁尚翊太過輕而易舉地擺布。都怪自己安排失當,讓自己所要守護之人活活放上了任人宰割的砧板。


    她不能這樣袖手旁觀,凜然一昂首,鎮國琴雖不在,但好歹她還有首太平安國曲,就算不能崩塌這座騰秀山,好歹將這一片血蠱顛覆一番,隻是自己為無雙和曉棠的墓終究保不住了。


    這般想著,她腦中構想桃花深處,紛飛的花瓣落在石桌上的墨硯中,曉棠一身迎春花色的春衣立於石桌邊,蹙眉提筆,雪青笑著打趣她注定是當不上女狀元的。兩人笑鬧成一團,曉棠隨手寫下,紅顏彈指老,繁華覆手空,曉棠春色裏,纖綿弄東風。“沒當上女狀元也沒什麽的,到時候咱就開一家小酒館,就叫留春小築,門口就掛上一副對聯,曉棠春色裏,纖綿弄東風,多應景。”曉棠仰著頭看著繁花壓低的滿溢春色,迴眸一笑,足以魅惑眾生。


    曉棠立於村口,呆立著望著段無雙遠去的背影,帶著淚痕的臉龐生生擠出一抹笑意,“沒關係,到時候,咱的小酒館開遍天下,不分他錢,還不給他稅錢,氣死他。”


    纖綿從未想過,這一生,曉棠會比她先走,她常常打趣曉棠要等她死後好好照顧自己的一雙兒女。


    相思憑誰訴,書來字字苦。


    何故惹相思,不過遣別離。


    纖綿的琴技在這些年的磨練中也越發精進,雖琴不如舊,卻勝在意境深遠。方圓五裏的地麵轟隆隆地裂開,急速下陷。


    袁尚翊想到了當日霧雲山的崩塌,不由得心下一驚,似乎猜到了纖綿可能會有的玉石俱焚的招數。他不能將自己精心布置的局就這麽毀在她的手中,一邊踉蹌著穩住身形,一邊以最快速度上前出手製止纖綿。


    纖綿雖沉浸在自己對曉棠的緬懷之中,卻也察覺到風突然改變的風向,手下撥弦不停,起身向後旋轉而去,立於步輦椅背之上,俯身看著袁尚翊。下陷的地麵帶起凜冽的山風,鼓鼓地吹起纖綿的頭發,衣袂,倒如一位墜落凡間的仙人,偏偏眼眸中戾氣凜冽,似乎是帶著毀天滅地之勢來攜袁尚翊一起下地獄。


    袁尚翊久經沙場都不免被她眼中的戾氣灼傷,踉蹌兩步,扯了扯唇角,歎道,“妹妹,你這是做什麽?”


    “我不得活,也不會放你在這世間。”纖綿眸光悠遠起來,語氣也格外和緩。


    柔聲細語說起這樣殺氣騰騰的話偏偏讓人覺得勝券在握,越發讓袁尚翊毛骨悚然。他自然不會坐以待斃,眸色陰邪地迴望了過去,“妹妹不仁,也莫要怪哥哥我不義。”他跺了跺腳,下陷的地麵比剛剛抖動得更厲害,立於不足掌寬的椅背上的纖綿差點被甩了下去。


    鐵蒺藜竟然隨著地麵突然暴起的血蠱藤蔓向著纖綿的方向疾馳而來,她顧不上繼續彈奏太平安國曲,隻得反手勾住殺弦,草草抵擋這突如其來的攻勢,血蠱藤蔓隨著攻勢碎裂開,細嫩的幼枝四散而開,再度奔湧而來。


    纖綿剛剛彈奏之時已經感覺到了潮濕之氣,隻要有水,這血蠱自然便無所擔憂,她蹙眉,手下不停地不斷抵擋,一邊將心思放在水源上,隻待那股地下之水隨著地麵的下陷,蔓延而出。


    就在越來越密集的藤蔓即將碰觸到纖綿的鼻尖之時,水一點點的從土壁中滲出,越來越多,漸漸形成了聚集之勢。


    袁尚翊眸色一冷,哼了一聲,“妹妹,你這是做什麽?”


    纖綿心下一緩,一字一頓道,“滅血蠱。”


    袁尚翊搖了搖頭,輕歎,“妹妹,這千年血蠱與普通血蠱不同,水隻會讓它更加遊刃有餘。”


    話音未落,各處的血蠱藤蔓因為水的澆灌,各自妖嬈地從土中探出頭,一時間,隻見一片齊齊的紅色枝芽,宛若一片紅色湖泊。纖綿咬了咬唇,因為自己的錯算竟然將自己逼到了更加難以轉圜的絕境,這血蠱池可比剛剛的血蠱難對付多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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