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的速度自然不比從城主府偷出的馬匹,不過這樣的速度卻剛好適應不懼的恢複,但不懼的身體確實也大不如前了,一天約莫隻有一個時辰的清醒,臉色白得幾乎透明,隻要清醒便指引著盡歡方位和母親的動向。


    盡歡明白就算找到大夫也八成治不了不懼,唯有找到母親,治好母親,與母親強烈感應的不懼才能被治愈。也因著這不懼慘烈的狀況,她也越發憂心母親的情狀,愧疚之心也越發強烈,不斷向上天祈求母親平安。


    足足十二天,盡歡終於帶著不懼在一路各種好心人的指引下到達了山腳下。雲霧繚繞之中,盡歡謹慎地握著韁繩,迴頭撩開簾子看了看依舊蹙眉熟睡的不懼,長歎一聲,繼續向前。


    山路越發難走,馬車越發顛簸,盡歡努力不去顛簸不懼,也不免讓他頻頻撞到馬車的邊沿。不懼也因為這頻繁的碰撞悠悠轉醒,他揉了揉頭,正要問詢什麽,卻聽到馬車外不知是什麽動物的一聲吼叫聲,馬兒受了驚,快步逃竄,馬車顛簸得更加強烈。不懼撐著馬車的邊沿,鑽出了車廂,幫助盡歡去勒住韁繩。


    可馬兒受驚太過,完全不顧頸上被勒住的疼痛,隻顧著沒有方向慌忙逃竄。盡歡一手伸出格擋在麵部防止被低矮的各種樹枝剮到,就算有不懼的幫忙,也沒有足夠的力氣將這匹受驚的馬兒帶迴正途。馬兒衝進樹林深處,層層疊疊的樹葉遮蓋住了本來就已稀薄的陽光,淺淡的斑駁的光點在盡歡和不懼焦急的臉上交疊。


    不懼眼見著馬兒衝向了一片開闊的地帶。那片地帶以他的角度看去似乎與他們所處的此處的肥沃且濕潤的土地不大相同,似乎是石砬子。他眸色一凜。怒喝一聲,“快,跳車,前麵是懸崖——”


    可無奈這樣的聲音卻消弭在馬匹飛奔帶起的風中。


    不懼知道盡歡專注於馬匹,馬兒飛舞起來的鬃毛會擋住她的視線。一旦當她發現前方的路途危險的時候就已經來不及了。他扯下頭上的束發,對著盡歡的肩膀狠狠一紮,盡歡猛然吃痛,沒有掌握住平衡一個歪斜從馬車上滾了下去,盡歡與不懼是各執一頭,此刻盡歡鬆手。他也順勢失去相應的著力點,一個歪斜也順勢摔下了馬車。


    馬兒因為沒了束縛忽然加速,但也意識到了前方的危險,可速度已然太快,一時半會兒停不下。馬兒一慌亂,正巧踩到了此刻的道路上都是滑腳石,竟然狠狠摔倒在地,馬車順勢轟隆一聲一翻倒在地。


    盡歡和不懼遠遠看到此處,都長長地舒了口氣。


    盡歡起身,急忙過去拍了拍不懼的臉,看他瞪了自己一眼,緩緩舒了一口氣。“幸好,幸好。”


    不懼掩唇咳了咳,搖了搖頭。“我沒有力氣了,你來彈《未眠曲》,召知音蝶尋找母親。”


    盡歡訕訕一笑,隨即摸了摸鼻子看天。


    不懼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搖頭道,“不會是現下還沒有學會這首曲子吧?”


    盡歡幹笑兩聲。稱讚道,“弟弟明智。”說著便迴走。扯出馬車上還未摔壞的琴。


    不懼斜了她一眼,接過她遞過來的琴。盤腿坐定,放琴,深吸氣,手指緩緩停在琴弦之上,閉目,手指輕動。


    隨著起伏曲調,山風從東方緩緩而來,吹開了**的雲霧繚繞,吹開了林地上模糊的斑駁光點,吹開了樹下排排柔弱的野花青草,吹開了山澗中泠泠動聽的泉水,吹開了盡歡虔誠的期待,同時也吹開了不懼丟掉束發而披散開的青絲。


    一曲過後,不懼累得閉目休息,三刻之後再度彈奏,如此反複三個時辰之後,彩蝶微弱的振翅聲終於入耳。


    而與彩蝶振翅聲齊來的是更加明顯而猛烈的馬蹄聲和人們對馬兒的鞭打聲和吆喝聲。盡歡微微蹙眉,伏地將耳朵湊近地麵,低聲道,“少說也有上百人。”隨即不自覺地一抖,搖了搖頭道,“對於咱們這二個孩子來說這還真是挺大陣仗。”


    不懼卻並不為所動,沉浸在自己的曲調中,悠然自樂。


    而夾穀琰策馬帶兵隨著蝴蝶來到此處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麵:青絲披散的不懼坐在當中閉目撫琴,而盡歡則立於一邊,麵色沉靜側耳細聽。


    斑斕的知音蝶為不懼彈奏的曲調振翅而舞,圍著他翩躚迴旋。不懼的青絲無風而動,任由蝶停在他的身上。玄色的絲質衣衫映著陽光散發出一段柔光,配上這一片斑斕彩蝶,湊成一段詭異的美。


    夾穀琰所帶的兵中不知誰歎了一聲,“這當真是人間勝景——”


    夾穀琰蹙眉,靜默地下馬,將韁繩遞給一旁的舞文,似乎牽引著他想到了曾經與此相似的情景,徐徐向這一幅人間勝景走過去,蝴蝶隨著他的走近,驚得振翅而飛,四散而去。


    不懼俶然睜開眼睛,宛若晨星的眸光映著斑斕的彩蝶,對著夾穀琰微微一笑。


    夾穀琰身後的士兵不由得倒吸一口氣,不愛笑的人難得一笑大約都是極為好看的,畢竟物以希為貴。


    夾穀琰竟然也因為他這樣莫名其妙的一笑微微愣了一下,隨即橫眉怒目,正要質問,不想不懼率先開口,“夾穀琰,我賣你一個人情如何?”


    夾穀琰再度一愣,不知是因為不懼的語氣,還是這句話的內容。


    不懼抱琴而起,轉身,看著蝴蝶離開自己向著崖下而去,頭也不迴地問道,“你為何不答?要還是不要?”


    夾穀琰哼了一聲,強壓下怒意,道,“你偷了孤的東西,殺了孤的馬,燒了孤的家,竟然還在窮途末路的時候要賣孤一個人情,你說,這是什麽道理?”


    不懼迴過身,抬頭看著夾穀琰有些嘲弄的神色,無所謂地笑了笑,“所謂賣,不就是有買主才能成的一個事情嘛。所謂道理,不過是正說反說,糊弄別人放棄能夠到手的利益的一種東西嘛。我現在沒時間糊弄你,我隻問前一件。”


    不懼無理的態度讓後麵牽馬的舞文不覺跳下馬兒,走上前來,“小子,你怎麽和城主說話呢?”


    夾穀琰微微擺手,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孩子,看進他的眸中最深層的那片坦蕩無懼,點了點頭道,“好,就說前一件,為何賣孤這個人情?”


    不懼明顯有些體力透支,勉力支撐卻也晃晃當當地要摔倒,盡歡急忙麵色焦急地架起他。盡歡見不懼臉色越發不好,又憂心母親情況,不由得開口替他說道,“我弟弟說要賣給城主自然是有賣給城主的原因。城主隻需迴答要還是不要就好。”


    夾穀琰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著這二個孩子,遲疑地問道,“你們是姐弟?”


    盡歡自知失言,便也不再掩飾,眼下還是救母親比較要緊,不由得翻了翻眼皮,歎道,“不錯,盡歡,不懼,難道城主沒有發現我們名字很有龐大的家族感嗎?”


    不懼為盡歡這張沒把門的嘴,鼓了鼓氣,微微歎氣,隻能繼續解釋道,“母親說過,人生不如意十之*,生當盡歡,死不懼。”


    夾穀琰聞言不自覺地迴退兩步,挑眉道,“你這樣說,我倒是想看看你賣給我的人情是什麽?”


    盡歡乖巧地拍了拍不懼的脊背,讓他順了順氣,抬頭輕描淡寫地說道,“派幾個人跟著蝴蝶順著這個懸崖下去,救一個人。”


    舞文快步走來,看了看懸崖,隻看到一片白色的雲霧迷蒙,嗤笑一聲,“孩子,你這不是賣人情,你是捉弄人吧?”


    不懼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順手就扔了下去,似是調笑道,“既然你們覺得我們是在捉弄你們,我不妨就做得徹底點,我剛剛扔下去的是南盈的玉璽,所謂什麽寶庫的鑰匙,這一次算是賣你們人情了吧?”


    舞文吹了吹胡子,氣得指著不懼喊道,“你個敗家孩子,玉璽那般金貴,從這麽高扔下去,怕是都成粉末了。”


    不懼卻無所謂地把頭別向另一個方向,母親才最重要,其它的他早就顧不上了。


    夾穀琰咳了咳,舞文聽到了然地恭敬躬身歸隊。夾穀琰略略思量後拍了拍手,吩咐道,“取繩子,下去看看。”


    舞文還要勸說一句,“主上——”後半句話被夾穀琰瞪了迴去。


    士兵們得令後訓練有素地取下馬上背的布袋,拿出繩子,一根根接起,最後幾人將繩子的一頭拴在最近的樹上,剩下的人到了崖邊,將繩子放下去,一個接著一個的順著繩子下了懸崖。


    不懼靠在碎裂的馬車邊閉目養神,而盡歡則一臉焦急地咬著指甲看著那些下去的人。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盡歡坐在崖邊咬著路上買的餅,卻有些食不下咽,不懼的眸間不覺染上了焦灼之色。


    崖底突然驚叫一聲,連沉靜的夾穀琰都急忙站起,走過去探看。不消一刻,一個士兵抱著一個似乎是從土堆裏麵挖出的女子上來,依稀能夠看出女子的衣服石青的底色。


    不懼恍若感覺到了什麽,急忙招唿盡歡架起他快步走了過去,不懼跪了下來,撥開女子披散開的青絲,探了探女子的鼻息,終於暗暗地舒了口氣,與幾乎要哭出來的盡歡抱住女子齊齊喚了一聲,“娘親——”


    舞文表現更加誇張,竟然痛哭流涕地拉著傻站在原地的夾穀琰泣不成聲地說,“主上,那是主母,主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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