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盡歡坐在床頭,細細地將乘上馬車便被袁尚翊攔截,她與母親被送到百花山莊,繁城的桃花,山莊的豪華奢靡以及母親囑托的各項事情,袁尚翊要和她玩的找寶的遊戲,舞文過來救人結果陰差陽錯地將自己救出的諸般情況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下,描述之間不住地偷偷覷著不懼的神色。


    不懼躺在床上聽著看著,一會兒若有所思,一會兒頷首示意。


    柳常勝這時走了進來,這個時辰平日裏都是他該來給盡歡講故事的時候了,而他恰巧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麵,不由得啞然失笑,暗歎世上事情大約都是一物降一物吧。


    盡歡聽到後麵的動靜,停下了講述,跑過去拉住柳常勝的衣角,將他拉到不懼麵前,半撒嬌地說,“爺爺,今個我和世子一起,改日再聽您講故事。”


    不懼沒有起身,隻是上下打量了一下柳常勝,微微頷首,老成地說,“請恕孤身體不便,隻能這樣迎接。”


    柳常勝聞言,不禁仔細打量了下不懼,不知是否錯覺,那副眉眼看起來有些肖似纖綿,隻是顯得有些病歪歪的,暗笑自己現下看誰都能想到纖綿,半真半假地讚歎道,“這麽仔細一看,世子當真氣度不凡。”


    不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那我今日就先走了,聽說明日會有名醫過來給世子看病,世子定然會無恙的。”柳常勝伸手摸了摸盡歡的臉,看了看冷淡的不懼,點點頭後離開。


    不懼看著柳常勝離開,眉眼低垂。肯定地說,“這個人覺得自己愧對母親。”


    盡歡瞪了瞪眼睛,驚奇道,“弟弟為什麽這麽說,難道是母親還特意去救他了。他有些愧疚?”


    不懼冷冷地勾起唇角,冷然道,“不然,那是積攢許多年的東西,藏在他的心底,在你眼前表現出的便是一副仁慈模樣。不過。那是傷害母親的人,我不會因為他此刻帶著愧疚的仁慈而對他有什麽好感。最好,你也不要有。”


    盡歡不解其意,低聲辯解道,“府裏隻有他對我最好。我覺得,好就是好,管它什麽原因,對我好不就行了。”


    不懼斜了斜眼睛,懶洋洋地問道,“難道你不覺得你愧對母親嗎?”


    盡歡訕訕一笑,並沒有理解到不懼的雙關語,隻是想到自己拋下了母親。不由得抱歉地吐了吐舌頭,“弟弟不是剛剛教訓過了嗎?”


    不懼聞言,知道盡歡也隻理解了一層。無奈地搖搖頭,哼了一聲,隻得順著她的思路往下走,“我還沒有開始教訓呢,你竟然自作主張逃開了母親的計劃。若是母親因此有什麽,你就走著瞧吧。”


    盡歡不由得脊背一涼。訕笑著急忙轉移話題,“其實。我來這裏本來隻是要確認那個叫夾穀琰的,可沒想到在這裏聽到了許多關於娘親的事情。越發覺得娘親不容易,也越發看不慣那個大夫人,所以我現在的目標已經轉變了。而且,我已經成功地讓府內的人認可了我……”


    不懼瞬間打斷她,搖了搖頭,道,“府內的人根本沒那麽重要,重要的人是夾穀琰,若不是我剛剛出手,隻怕你早就被夾穀琰拉出去了,若惹了怒,他殺了你也未可知。”


    盡歡扁扁嘴巴,有些委屈道,“我摸不清夾穀琰的底細,隻關注在如何不讓大夫人痛快這樣的事情上,今個兒確實有些失算了。弟弟聰明,且跟了夾穀琰一路,可有什麽發現?”


    不懼略略沉吟,坦言道,“依我所見,世人皆認為母親已經死了,而且府內認為你現下是遺孤。不妨就這麽將計就計下去吧,我的身份暫時就當作南盈世子,這樣也方便我打探母親的消息,等母親有了消息之後,我們再做別的打算。”


    盡歡深以為然地使勁點頭,果然跟著弟弟靠譜,歎道,“一切都靠弟弟安排”。


    萬裏無雲的晴天,微風吹來些許清幽的荷香,不懼坐在芳心亭正中的石凳上,一旁的盡歡歡快地幫忙剝瓜子,不懼則乖順地將瓜子仁丟嘴裏。


    來往的小廝丫頭見此都不免偷偷議論。盡歡翻了翻眼皮,也難怪這些人如此反應,恐怕連小姨和母親都不清楚不懼霸道邪惡的本質,總把他如一個易碎的瓷器般供著。不懼是一個有著高端思想的天才,同時也是一個有著欺人本質的惡霸,盡歡有時候不免惡毒地想,幸好這不懼身體不是那麽強壯,不然自己的大好人生就徹底葬送在他的手裏了。


    這時,一個粉麵桃花的丫頭嬌俏地領著一個穿著素衣的男子疾步而來。


    不懼略略蹙眉,隨即舒展開,看了看盡歡,盡歡正偷偷將瓜子仁送入自己的嘴裏,被不懼的目光一掃,嗆住了,咳了好半晌。


    盡歡咳得差不多,急忙順理成章地接話道,“那是夾穀琰的堂弟夾穀珩,之前因為太老夫人不喜他姓夾穀,故而府裏的人都叫他王不留行。如今任統領之位,在歧黃之術上頗有造詣。”


    嬌俏的丫頭先到了亭中,給二個孩子一一行了禮,躬身在一邊傳話道,“盡歡小姐,主上請您過去一趟。”


    盡歡終於咳了迴來,看了看不懼的臉色,隨後裝作端莊地迴答,“知道了,世子,那我走了。”


    不懼正襟危坐,看著王不留行給自己行禮,聽著王不留行自報家門,“小生是府內的大夫,奉命過來給世子探一探病況。”


    不懼微微頷首,任由王不留行金針銀線地查探,端詳著王不留行越發凝重的臉色,和時不時偷瞄自己的目光,淡淡地迴答,“大夫不妨有話直說。”


    王不留行和不懼的目光碰撞過後,忙不迭地垂下眼簾。看著地麵,低聲道,“你身上似乎是母子蠱……”


    不懼嗯了一聲,冷然道,“繼續……”


    王不留行擰眉。似乎掙紮許久抬頭問道,“你並不是南盈世子,對嗎?”


    不懼挑眉,不置可否,“身為府內大夫,你管的太多了吧?”


    王不留行抓住了他的話柄。急切地拉住了不懼的手腕,“這母子蠱十年才出一次,上一次的都被我種在我們主母的身上了。我手邊還有母蠱,隻要稍稍一試,便可知道你身上的是不是我種下的……”


    不懼掙脫開王不留行的鉗製。故作迷茫地繼續問道,“所以……?”


    王不留行再度垂下眼簾,盯著地麵,“你不妨也與我實話實說,你母親是不是……?”


    不懼看他如此吞吞吐吐,揉了揉眉心,便接話道,“不過是想要孤親口承認孤的生身母親是你虧欠許多的主母吧?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孤不是她,你也沒必要將虧欠她的彌補在孤身上。”


    王不留行聞此不免有些訕訕,沒想到跟這麽一個坦率的孩子講話竟讓他如此尷尬。他隻得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對,但,隻要你活著,就證明你的母親就還在,總歸也是有我彌補的時候。”


    不懼仔細端詳著說完話開始收拾東西的王不留行。一瞬間一個莫名的記憶片段衝入腦海,是之前他和母親做過的同樣的夢。夢裏正是眼前這個人指認母親與人通奸,與母親心靈相通地感覺到那一瞬間湧上心頭的冰涼。他不由得氣得攥了攥拳頭,“大夫你也不必裝作一副愧疚的模樣。當初泯滅良心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就如為了穩定平衡砍了椅子,做成了個楔子釘入了桌角,此刻覺得沒了椅子不舒服,想要將楔子強拿下來,而又不想讓桌子這麽崩塌的一種兩難。椅子沒了就是沒了,桌子釘了就是釘了,愧疚大抵是沒什麽用處的,你說是也不是?”


    王不留行驚了一跳,一不小心將藥箱中的東西碰灑在地上,他一邊抖著手一一拾起,一邊低聲問道,“不知世子為何這樣說,我一介郎中,倒是對那桌子椅子的絲毫都不開竅的。”


    不懼冷冷地看了看慌亂的王不留行,自顧自地撐著石桌站了起來,說起了別的事情,“既然大夫知道孤是什麽毛病,自然也就知道怎麽治療了,孤累了,要迴去躺一躺。”


    不懼話音剛落,亭子的四周角落走出了四個抬軟轎的侍衛,不懼徑直坐上軟轎,看也不看王不留行,隨著軟轎的一顛一顛,他放在下巴上的手徐徐攥緊,不免有些擔心盡歡,對侍衛吩咐道,“迴去,孤有急事要和盡歡小姐說。”


    侍衛得令,徐徐轉身,路過芳心亭,到了前院的議事廳。


    不懼下了軟轎,打發了侍衛離開,讓守衛的人噤聲,在外麵稍稍站立一會兒,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他咳了咳,緩步上了台階,打起竹簾,咳嗽著進了內堂。


    正中坐著的夾穀琰氣定神閑地呷著茶,而坐在一邊的盡歡看起來就沒有那麽悠然自在了。盡歡看到不懼如見救星,不斷給不懼使眼色。不懼微微頷首後對著夾穀琰躬身行禮,“城主大人,孤想向你借個人。”


    夾穀琰眉眼不抬地吹了吹茶上的浮沫,知道他所求,淡淡地問,“能知道原因嗎?”


    不懼摸了摸下巴,毫不畏懼道,“等我用完告訴城主也不遲。”


    夾穀琰斜了不懼一眼,迴頭看了看咬著唇的盡歡,剛剛問了這麽久,這小姑娘也沒說出什麽有用的,倒不如賣個人情,反正自己已經派人著手去查了,於是淡然地唇角一勾,擺了擺手,“好,帶走吧。”


    盡歡如臨大赦,從圈椅上蹦了下來,跟上了不懼的步子,急忙走出議事廳。盡歡急忙深深地舒了一口氣,揉了揉心口,隨後拍了拍不懼的肩膀,“剛剛好險啊。”


    不懼突然迴身,看著盡歡微微一笑。這樣的笑容讓剛剛走出一番驚慌的盡歡想要再度迴去麵對冷麵的夾穀琰。不懼了然地伸手拉住了盡歡,笑著繼續說道,“好險的還在後麵呢。”


    盡歡知道自己注定逃不過不懼的魔掌,隻得訕訕地點點頭,“弟弟請說吧。”


    不懼聞言,笑容再度加深幾分,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對著盡歡勾了勾手指。


    盡歡萬分不情願地湊了過去,聽著不懼的話不由得臉色大變,蹦了開來,搖頭,“弟弟,這不好吧?說不好會出人命的。”


    “為了母親,這也是沒辦法的呀。再說,我怎麽會讓他們死得那麽容易。”不懼略略勾了勾唇角,隨即冷下臉來,“且不說母親的事情,那個大夫人這麽欺負你,我也不能這麽輕易放過她啊,多的不說,先給她來點小蠱毒舒活舒活筋骨總還是可以的。”說完,不懼的笑容一寸寸加深。


    盡歡頓時覺得脊背發涼,往春歡園的方向望了望,大夫人,夾穀昱,你們自求多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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