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飛過桐花開,桐花謝了春去盡。越來越熟悉逍遙城環境的盡歡在柳常勝幾乎百依百順的態度下在城主府內玩得風生水起,每每氣得柳菁菁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柳常勝剛開始是存了對纖綿的愧疚之心,才對盡歡無比慈愛,時間一久,竟是真心喜歡這個古靈精怪的孩子,特意帶著她去和夾穀昱一起入學堂聆聽師傅教誨,而盡歡則在知曉了夾穀昱是柳菁菁的兒子之後,絞盡腦汁地玩出了新花樣,每每搞得夾穀昱哭著去找柳菁菁,而柳菁菁也隻得繼續在柳常勝對盡歡的袒護下咬牙切齒。


    而在百花山莊惴惴不安的纖綿卻翹首等待著袁尚翊的消息,她也試過偷藥,可幾次探查無果。袁尚翊一走就是幾個月,消息一點不漏,周圍的丫頭們越發得泥塑木雕,她呆呆地看著池塘裏幾尾錦鯉繞過初開的粉荷,魚尾輕掃,蕩開了一圈圈漣漪。


    心口沒來由地惴惴起來,纖綿蹙眉用拿著絲帕的手撫上心口,這樣的惴惴感並不是來自於自己的身體,而是像是無弦琴的曲調一般,在心中的迴聲。這個感覺就像是來自於遠方的召喚,而她已經許久都沒有這樣明顯的感應了,母子蠱隨著不懼年歲的增長與心智的成熟而每年都在減輕,有的時候讓她懷疑是否還有這樣的聯係在。


    這樣真切的感應讓她冷汗涔涔,以不懼的性格必是有了不得的大事才會動一動眉毛,若他心裏能有如此大的起伏她都不敢想象事情的嚴重性。她這樣想著,難耐焦急,踉蹌地起身。甩開要過來攙扶她的丫頭,慌不擇路地隻顧著一路往前。


    路上卻聽到兩個丫頭在小聲討論著。


    “咱們主子是多厲害的人物啊,那南盈說破就破了。”


    “我倒是聽說那南盈的攝政王也厲害得緊,別是讓咱們主子吃了虧啊?”


    “咱主子那麽聰明早就想到了,那個攝政王不是有個下落不明的妃子嘛。”


    “我知道。我知道,攝政王一直都因為這個沒有娶別人,莫不是這個妃子讓咱們主子找到了罷?”


    “咱們主子是什麽人哪,那自然......”


    纖綿聞言悚然一驚,不由得越發不安,急忙迴到自己所居之處。看到了桌案上袁尚翊送來供她消遣的琴,蹙眉思量,順手一摟,扭身直奔馬廄而去,她看不清周圍的景物。腦中也沒什麽具體的印象,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他們有危險,她要去救他們,無雙,曉棠和不懼,這三個她在這世上剩下的不多的親人們。


    音攻隨意地甩掉了幾個衝上來的小廝士兵,因為袁尚翊離開時帶走了些個精明能幹的。剩下的對於纖綿來講也不過是草包一堆,之前之所以沒有行動不過是想要通過自己來找到還魂丹而已,如今。不懼那邊的情勢如此嚴峻,若當真沒了性命,那還魂丹自然也是無用的。她想到此處,心中更急,隨手撥弄著琴弦將自己要離去的路徑肅清,縱身一躍。跨馬勒緊韁繩,看了看太陽的方向。一踹馬肚子,馬兒嘶鳴一聲。前踢一揚,快步而走。她還嫌馬兒不夠快,狠狠地再踹一腳,馬兒揚蹄飛奔,山風狠烈地刮在她細嫩的皮膚上,有些生疼。不過她已然顧不得那麽多。


    夜以繼日,日以繼夜地路過一片片廢墟,路過嚎哭的百姓,路過背井離鄉的人們,路過一個個荒廢的村莊。她的心一寸寸揪緊,不斷地催促馬兒快跑。


    十五日之後,她終於到達了南盈的都城——沁都之外的五裏的騰秀山。她看到了整齊的營帳,暗暗有些舒心,至少營帳在便是沁都還沒有被攻破。她遠遠觀望,並沒有貿然進入,而是選擇先上山去一探究竟。堪堪到達山頂,雲霧繚繞之間隱隱地看到一個讓她更為心驚的場麵。


    十萬大軍兵臨城下,城牆上的守衛士兵幾乎無一幸免,城門已然被木樁打出了細碎的痕跡,如此下去,不消半天城門就會破了。


    站在十萬大軍一側站立於鼓台之上的袁尚翊咚咚兩聲,狠命地敲擊了一下鼓。士兵們瞬時停止了攻城,退到百步之外。袁尚翊再度敲擊一聲,弓箭手齊刷刷地將箭射入了城樓之中。不消一刻,城樓中依稀走出兩個身影,一個正紅一個明黃,遠遠看去仿佛一團正在燃燒的火焰。就算看不清相貌,纖綿也能夠猜出那是曉棠和無雙,心下一緩,還好,他們還活著。


    袁尚翊定然也是不想繼續攻打下去的,雖然已經勝券在握,可若城中人負隅頑抗,袁尚翊也是要折損些兵力的。況且,強製攻城也會引發一些玉石俱焚的慘狀。所以他現在停下動作,為的是留下時間供無雙細細思考。


    纖綿趁此時間急忙策馬下山,她知道以無雙這般強硬的性子是不會投降的,要麽玉石俱焚,要麽誓死保節。她要先於無雙做決定之前過去勸說一番,活下去總是好的,活下去總還是有扭轉的機會的。


    就在她下山之際,立於城牆之上的無雙就打定了自己的主意,他迴頭對曉棠微微一笑,握了握她的手,遺憾地垂頭道,“曉棠,對不起,本該讓你見到我傲視天下的樣子,偏偏是這副慘狀。”


    曉棠往前兩步,抱住他的腰,含笑嗔怪道,“少來,你的倒黴樣子我也見多了,沒什麽對得起對不起的。”


    無雙聞言,笑容越發舒展開,歎道,“若是當初聽了你的話,和你一起歸隱山林也許我們就能多過幾天平靜日子,這一點我也對不住。”


    曉棠搖了搖頭,乖順地笑道,“無妨,若沒有你在朝堂斡旋,隻怕我在那村子也未必安生。”


    無雙捋了捋曉棠被風吹起的鬢發,柔聲繼續道。“我終究還是連累了你,一生。”


    曉棠搖搖頭,越發抱緊了他,眼中似有淚光,“少說這些沒用的。以前,我總想著改變你,歸隱山林也好,大隱隱於世也好,我們過些平凡夫妻的安生日子。為此,我跑過。哭過,也鬧過,還假裝躲開了你那麽些年。這一點確然是我矯情了。如今,站在這高處不勝寒的城牆之上,與你攜手並立。縱使城下敵軍百萬,心中也是從未有過的安寧。原來,我愛的就是你,站在高處睥睨天下的你,憂國憂民的你,愛天下勝過愛我的你。你的驕傲,你的責任,你的身份構成了一個完整的你。所以,當初,是我傻了。”她說到這裏。不自覺地笑了笑,往無雙懷裏再度蹭了蹭,繼續道,“若你真的和我歸隱,隻做個平凡的樵夫漁夫或是屠夫,說不定我很快就會覺得你無趣。休掉你了。這一生,諸多後悔之事。唯有。遇見你,是我最不後悔的事情。”


    無雙迴抱她。將下巴放在曉棠的頭頂,笑了笑,“你還不是看中了我的權勢和財富?”


    曉棠知道無雙在諷刺那個不明所以嫁給他的自己,她笑著迴憶著,“就因為你有權勢地位和財富,你才成為了你啊,我都說了,我愛的本來就是全部的你,包括你的權勢地位和財富。”


    無雙目光遼遠,繼續問道,“曉棠,來生,你要投生成什麽人呢?”


    曉棠毫不遲疑地迴答道,“無論是誰,還要做你的妻子,不過來生,希望是個太平盛世,沒有那麽多的鉤心鬥角,沒有那麽多的陰謀算計,我們做一對平凡夫妻,好不好?”


    無雙笑了起來,悶悶地迴答道,“嗯,好,來生我爭取做個遠離權利紛爭的有錢人,好好養著你。”


    曉棠急忙抬頭,用手指點著無雙的鼻子,嘟嘴說道,“這個我可得記著,我們說定了。”


    無雙點點頭,拿下曉棠放在自己的鼻尖的手,攥緊,放在唇邊深深一吻當作迴答。曉棠嬌羞地瞪了他一眼,晃了晃兩人緊握的手。兩人相視一笑,慢慢踱步到城牆的邊沿,看著下麵一大群嚴謹地盯著自己的大軍,不由得開懷大笑。


    “國將亡,孤不能看著它亡,可眼下局勢已然無力迴天。孤不忍直視,所以,孤就先去了。”傲氣淩人地說完,無雙迴頭深深地看了曉棠一眼,唇角一勾,俶然鬆開握緊她的手,極速後退幾步,縱身從城牆上飛躍而下。


    動作一氣嗬成,讓獨自站在城牆之上的曉棠一時沒有迴過神來。她愣愣地看著無雙消失的地方,摩挲了一下還帶著他溫度的手指,唇角微微抽動,快步走到城牆邊上,看到下麵姿勢奇怪的無雙,唇角抽動了半晌才幻化出一抹笑,喃喃地說,“都告訴你了,這樣的死法不適合美人。你還真是不聽話。不過,也對,死法到底是這樣壯烈些……”說著,慢慢就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方挪去。


    本來氣定神閑的袁尚翊見勢頭不好,急忙吩咐士兵們去斂起無雙的屍體,對著城牆上的曉棠喊道,“王妃,莫要著急,以身殉城固然是實現大義的方式,但,城池未破身先死,也並不是王室該有的氣度吧?”


    曉棠聞言大笑兩聲,凜然道,“不錯,王爺說得十分在理,隻是妾身不過是一個隻會夫唱婦隨的草包王妃,且出身草莽,什麽王室氣度自然是與妾身無關的。王爺既然這樣好意勸說了一番,那麽妾身也告訴王爺一件事情。”她停頓了一下,抬頭看了看有些陰霾的天空,估摸了一下時辰,莞爾一笑,繼續說道,“南盈的國庫雖不比你們東秦,但也算得十分豐盈。而這國庫的萬斤銅門唯有開國玉璽才能打開。我雖看不到,但想想王爺那副隻能看不能吃的模樣也足夠歡喜了。”她一本正經地欣賞了一下袁尚翊瞬間變換的臉色,繼續往前走了兩步,古舊的城牆因為她的站立脫落了幾塊碎屑。


    袁尚翊確實早就聽說過南盈的國庫隻為南盈所認可的帝王所掌控的傳聞,且國庫中尚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秘辛,他先選擇來攻破南盈為的也就是這麽一點點有跡可循的秘辛。而此刻曉棠篤定的話語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他自然不是隻想要一座空城,無雙墜城,他利落地啪地合上扇子,一個縱身翻上了城牆。


    隻是有個身影比他更快,如箭一般飛上城牆帶著去勢將曉棠從城牆邊沿推了迴去,而且還順勢給了曉棠一記耳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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