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穀琰做客之後的第二日一早,打掃的丫頭就勤快地過來掃地,親切地和雪青忍冬打招唿。


    纖綿從打開的窗子看到了雪青和忍冬同時舒了一口氣的模樣,心思逐漸沉靜下來,思緒慢慢迴轉,揣度起袁尚翊的用意,若他剛開始的打算就不僅僅隻是用一夜歡困住夾穀琰讓珍兒有機會逃走,其中加入鍾情蠱非要讓自己懷上孩子是什麽意思呢。她幾乎能夠確定,袁尚翊知道王不留行對柳菁菁的愛意,以及這種情況下王不留行和自己會做出的決定。那麽,為何是非要讓自己懷上夾穀琰的孩子?


    纖綿用食指叩著桌案,若是沒有記錯,夾穀家的家規中有說,若無主母,懷孕生產的夫人可代行主母之職。袁尚翊需要在夾穀琰不在城內的時候,由自己掌控逍遙城。她的手指停在半空,心下一沉,柳菁菁現下懷孕的消息應該已經傳到袁尚翊那裏,應該是他的計劃之外的事情,他會如何應對呢?纖綿不由得有些擔憂,袁尚翊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是實質上的主母,若他以為會是柳菁菁的話,他會不會對柳菁菁下手呢?


    纖綿摩挲著手指,思量半天得出的結論都是糟糕的。怪隻怪袁尚翊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暗衛套不出任何有用的東西,少不得要被袁尚翊牽著鼻子走。若當真不能活上那麽久,唯有將暗衛放在可信之人手中才好。她思忖半刻,腦中將暗衛中人清點了一遍……


    此時門輕響,雪青帶著一個人進來,躬身行禮,道,“七夫人,公子來拜見您了。”


    纖綿挑眉,看了看雪青身後還沒洗去風塵的王不留行,點了點頭。王不留行見纖綿的目光掃過來。急忙將頭低了下去,張了張嘴似乎有話說,卻側頭偷偷看了雪青一眼,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纖綿會意。抬眸對雪青吩咐說,“公子辛苦而來,雪青還不去給公子煮上一杯飛花絲雨。”


    雪青聞言,迴答一聲,躬身退下。


    王不留行見雪青退下,急忙將手探入懷中似乎要拿出什麽,但他突然猶豫了一下,問道,“七夫人,小生有話要問。”


    纖綿垂下眉眼。話裏飽含著諷刺味,“公子現下倒是開始問訊我的意見了?”


    王不留行攥了攥拳,再度抿了抿唇道,“七夫人,小生明白錯已鑄成。就算不能完全消除,但至少能夠稍稍彌補。”


    纖綿挑眉,不置可否,繼續言語尖酸,“消失一段時間,有長進了?想出怎麽彌補我了?”


    王不留行知道多說無益,直接從懷中拿出一個粗糙的木盒子。將木盒推到纖綿麵前,示意了一下,“七夫人自己看吧。”


    纖綿沒有遲疑,直接打開盒子,裏麵竟然密密麻麻的都是血紅的小蟲,她掩住嘴巴。差點尖叫出來,果斷將盒子合上,推了迴去,蹙眉問道,“這是什麽?”


    王不留行緩緩將盒子收了迴去。輕描淡寫道,“這些蠱蟲汲取必要的養分,等七日之後,大概就隻剩下不到十隻了。”


    “蠱蟲?”纖綿盯著盒子,想起那些密密麻麻的蟲子擰眉問道。


    王不留行閉上眼睛,吸口氣吐出,然後說道,“這是母子蠱,是南盈身體極寒不能受孕的女子用的,母親和孩子以蠱蟲命運相連,母親不死孩子絕不會沒命,孩子不死母親也會有一線生機。”


    纖綿蹙眉看了看,眼波流轉,“這個東西能夠讓我懷上孩子?”


    王不留行坦誠地點點頭,隨即又怕纖綿不相信,繼續解釋道,“這是南盈一個偏遠的寨子中流傳下來的秘術,雖少有人用,卻是個可行的法子”。


    纖綿伸手撫摸著盒子,微微一笑,笑容卻突然僵在臉上,冷然問,“既然是蠱,自然不會有利無害吧?”


    “七夫人身上的鍾情蠱,需得胎血才能排出,也就是蠱蟲會潛藏在胎血中。母子蠱隻是讓七夫人用腹中的胎血暫時牽製住情蠱,但胎兒乃是至陽之體,七夫人是陰寒之體,胎兒出生帶出鍾情蠱的同時也可能會將母體本身不多的陽氣全部帶離,陰陽離決,精神乃絕。”王不留行小心翼翼地將盒子從纖綿手中取出,低聲繼續道,“母子命運相連,孩子也自然……”


    “多大可能?”纖綿自然知道這不會是百利無一害,但要看勝算多大,於是果斷地打斷他越來越低的敘述。


    “五成,死生各半。”王不留行悲憫地輕歎一聲,“但這畢竟是以命換命的法子,以醫道來論終究太過陰毒,若不是無他法,小生絕對不會向夫人提供這個。”


    纖綿抿唇,略略沉吟,孩子,她從飲下九寒湯的那刻就從沒想過這一生她竟然還會有孩子,福禍相依,若能夠有自己的孩子,就算身死,也是值得一試的,她按捺住滿心的歡喜,故作鎮定地抬眸問道,“若在孩子出生一刻解掉蠱毒,孩子生存下去的可能是多大?”


    王不留行沒有料到纖綿會這麽問,蹙眉思索一會,篤定地迴答,“六成左右。”


    纖綿手指在桌案上劃了劃,略略計算一下,微微點點頭,坦言道,“加在一起,孩子生存下去的可能性是八成,反正我不做也是死,若能有孩子延續,也不枉費我冒險一次,這個方法倒是值得一試。”


    王不留行聞言,點了點頭,再次將盒子打開,拿起金針紮破纖綿的指尖,滴了幾滴血到木盒中,血紅的小蟲迅速向血珠處聚集,血珠霎時就被這些小蟲吸取光了。他合上木盒,推給纖綿,囑咐道,“每日兩次,若沒有血液滋養,蠱蟲便會沉睡,再度喚醒就不容易了。今天是初三,七日之後,初十那天你就得將蠱毒牽到身上,十五十六那兩日陽氣最盛,是最好的日子。”


    “最好的日子?”纖綿不解其意,挑眉問道。


    王不留行張了張嘴,不由得紅了臉,咳了咳,低眉說道,“就是陰陽和合的日子,若是夫人同意,今日就開始吃坐胎藥就好。”


    纖綿微微一愣,臉也燙了燙,咬了咬唇角,問出一個她明知道答案的問題,“最後一個問題,懷的必須是……?”


    王不留行卻會意,點點頭說,“必須是之前帶著母蠱,也就是給你下蠱的那個人的孩子,也就是城主,夾穀琰。”


    纖綿心口一滯,心中各種情緒翻江倒海了一陣,最終化作唇角的一個抽搐,“你這就不怕我威脅到你的大夫人了?”


    王不留行麵色一黯,搖了搖頭,“終究,人命更重。”說罷便將給纖綿的藥方分別開在四張紙上,遞給纖綿,纖綿則順手將藥方遞給端茶而來的雪青。


    雪青麵色遲疑地看著四張方子,一臉疑惑。


    王不留行低聲解釋道,“夫人體虛,得用些力強的藥物,恐怕一些藥房見方中藥味眾多,少不得要克扣一些,分開來抓更好一些。再有,這藥最好還是雪青姑娘親自去買更好些。”


    雪青偷偷地覷著纖綿的神色,點了點頭,將藥方收了起來。


    王不留行也不多囑咐,將盒子再度往纖綿的方向推了推,起身,對纖綿行了大禮後,才退了出去。


    雪青張了張嘴,想要問什麽,卻見纖綿揉了揉眉心,將盒子小心收好,便也隻得歎了口氣道,“我去買藥。”


    雪青果然辦事利落,即刻出府買了藥,忍冬濃濃地煎好給纖綿送了進來。纖綿看著黑黑的藥汁,藥汁的腥氣直衝頭頂,她不由得蹙了蹙眉,自己這不是自作自受是什麽,暗暗搖了搖頭,端起藥碗一口將藥汁飲盡。


    忍冬看纖綿苦得臉都皺到一起,小聲嘟囔道,“夫人吃的到底是什麽啊?雪青姐姐還抱怨說有幾味藥一般藥房都沒有,跑了好多地方才買齊了。”


    纖綿轉頭看雪青,雪青責怪地瞪了忍冬一眼,迴答,“沒什麽的,就是說這裏的人都不怎麽用那些藥,他們也不怎麽備著就是。”


    纖綿欣然點點頭,不以為意。


    可熬藥煎藥這種事在府內卻不是什麽小事,很快便傳遍了,有些丫頭暗地裏嚼舌根說纖綿讓王不留行去找了暖宮的藥,勢必要奪得城主寵愛,一舉得男。


    雪青憤憤不平地迴來描述那些不堪入耳的話,纖綿隻是一笑了之,總歸這一次的傳言與事實十分接近,況且這都是些越描越黑的傳言,不若放任不管。


    可這放任不管卻讓流言越演越烈,各位夫人們就果斷開始行動了,畢竟這種事情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能放過一個的。


    夾穀琰來做客之後,春蕪園的境況本有所好轉,但隨著各位夫人的打壓,境況急轉直下。整整一天,雪青和忍冬都沒有從廚房要到一點吃的,平日就算夥食比較差勁,也至少是按時供應。纖綿自己倒是無所謂,但聽到幹活的忍冬和雪青的肚子咕嚕咕嚕叫的聲音越來越大,她不能再坐視不理,咬了咬唇角,起身去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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