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兒在接下來的一陣子的行為越發古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說,還開始無條件地接受太老夫人為她安排的禮儀和女紅課程,而且表現非常良好,得到了教習姑姑的稱讚。若是不了解珍兒定然會覺得這是件大大的好事,但纖綿明白這並不是珍兒會做的事情,就算珍兒當真死心塌地地準備嫁給司空月朗,珍兒也不會有這種無條件的乖順態度。這種持續的良好態度讓纖綿內心的不安不斷擴大,仔細地問了珍兒,珍兒也隻是笑而不言,或者是簡單地迴應,“到時候嫂嫂就明白了。”


    這也不是珍兒一貫的迴應作風,明明坦蕩得沒有絲毫心機城府,卻立馬轉身做出了這副秘而不宣的模樣。纖綿不得不讓雪青請了夾穀琰來,特意換上了一身明亮的桃紅色衣裝,又覺得自己早已不是明麗的年紀也沒了明麗的心境,便轉而換了一身絳色的,又覺得太過老氣,不夠鮮亮,搗鼓了許久,換了一身淺青藍色袖口用銀線盤繡的祥雲圖樣的緞麵新衣,隨手用一隻做成蝴蝶振翅樣的素銀簪子挽起如瀑的青絲。對著鏡子仔細照了照,然後自嘲一笑,“柳阿毬啊,柳阿毬,你這折騰得死去活來的是為什麽啊?為名為利還是為了那點子寵愛啊?”


    “你知道還這麽折騰?”夾穀琰抱著臂膀,懶洋洋地走了進來。


    纖綿登時羞紅了臉,“你施展躡雲步過來,就是為了看我出醜的?”


    “看人出醜總比看人做戲有趣得多吧?”夾穀琰笑了笑,饒有興致地看著纖綿。


    纖綿瞪了瞪眼,想到了當前兩人的尷尬身份,不得不再度板起臉來,一本正經地走到他跟前,“妾身請了城主過來,為的並不是妾身。而是珍兒。”


    夾穀琰臉色也冷峻下來,抿了抿唇,“繼續。”


    “珍兒她前幾日過來說讓妾身不要忘記站在她那邊,這幾日卻一頭紮進各種訓練當中。還樂此不疲,根本不像她,妾身有些擔心。”纖綿低聲說道。


    “孤一早就派了人看著她,有丫頭迴報珍兒與東秦使者有幾次接觸,不過隻是簡單的接觸,應當沒什麽問題。”夾穀琰因為纖綿的稱謂轉換,也拿起了城主的架子。


    “那就好,珍兒不諳世事,妾身隻怕她被人利用而不自知,有足智多謀的城主在。妾身本就無需操心,無需操心。”纖綿摸了摸鼻子,訕訕地迴應道。


    “不諳世事,被人利用而不自知?孤怎麽覺得你像是在諷刺孤對你的昔年所為?”夾穀琰往前一步,死死地盯著纖綿的眼睛。


    其實纖綿還真沒想到那一層。順勢撇撇嘴,“過去那麽久,我早就忘了。”


    “若是都能忘,也好。”夾穀琰側頭看著她,那鍍上光芒的側臉讓人微微心顫。


    纖綿急忙別過臉,不再看他,低低地嘟囔了一句。“若是不見,最好。”


    夾穀琰沒想到她會這麽直白地說出這樣的話,唇角抖了抖,眉頭擰成一團,吐出一句,“明明是你請我來……罷了。下次七夫人有事派人傳話給孤便是,如此便可不見了。”說完,他負手大踏步離開。


    纖綿聽著他有些沉重的腳步聲,心有不忍,抬眸看著他的背影。動了動唇,卻還是沒有說出挽留的話。如今,他們二人就算相對,也沒有當初那種萌動的春心蕩漾的情愫,隻剩下一種欲說還休的尷尬和相顧無言的無措。倒不如,就這麽不見,偷偷地想念著當初的那一點點的好。


    天氣漸漸轉暖,也許是夾穀琰和太老夫人的照拂,就算夾穀琰長期不來,府裏對纖綿的態度也能持久地保持著表麵上的溫暖如春。自然也總有些不盡如人意之處,其間,雲珠過來鬧了一次,卻在纖綿的一頓擠兌下落荒而逃。葉柔過來拜見過一次,柔聲細語間不過是些生疏的寒暄。柳菁菁卻稱了病,一直避而不見。隻有月皎來往頻繁,與纖綿的關係越發親厚,隻不過也隻流於表麵。


    轉眼便是三月初一,大夫人柳菁菁和七夫人纖綿的生辰,纖綿懶於應付場麵上的事情,加之在這府中無論是做丫頭還是做夫人她都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也就沒人會問詢她的生辰,幫助月皎做了壽宴準備,安排好了戲班子,讓雪青和忍冬分別鎮守廚房和擁翠閣後,纖綿果斷撤退,選擇裝病避開了那些她不想見的人。


    天色稍暗,獨自一人的纖綿擺弄著桌上所剩無幾的糕點,輕歎了一聲。廚房現下應該忙得不可開交,哪有什麽心思給自己弄點吃的。怪隻怪自己沒有提前備下點除了點心以外的吃食。纖綿揉著不斷哀嚎的肚子,想起了似乎秋安所和春歡園之間還有一個小廚房,是為各位夫人和太老夫人煮茶的地方,總歸還是會有些什麽吃食的。


    她掙紮了許久後起身,剛剛走到門口,卻看到雪青端著食盒迴來。


    纖綿見此激動地衝了過去,抱住了雪青,讚歎道,“我正餓著,你就拿著吃的來了,當真是心有靈犀。”


    雪青撲哧一笑,端著食盒往內室走,“說的就是,這就是你偷跑的報應。”


    纖綿忙不迭地打開食盒,見到食盒當中的吃食,不由得微微一愣。一碗三絲湯麵和三道小菜,清燉什錦魚圓,糟汁糯米雞球,雪冬燴蓮子。這三道小菜多麽似曾相識,大興悅雲樓的招牌,也曾經是自己的最愛。可自從公主府出了事情之後,就算有足夠的銀兩她也不再吃,這一段雪青自然是不會知道的。能夠這麽準備的,興許隻有……她輕聲問道,“這是誰讓你送來的?”


    雪青想將這個話頭打過去,將筷子遞給纖綿,“不是餓了嗎?趕緊吃才是要緊。”


    纖綿卻沒有接過,目光直愣愣地落在三道小菜上,“是城主吧。”


    雪青咬了咬唇,被纖綿篤定的語氣搞得更加手足無措,訕訕地問,“夫人怎麽會這麽問,誰送來的能吃不就行了?”


    纖綿勾了勾唇角,說的也是,自己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吃下去不就行了,再說不過就是三道菜罷了,多半也沒有下毒,不吃的話這份情也白白辜負了,她這個時候還犯什麽矯情,她笑了笑,接過筷子道,“你不說就算了。不管是誰,幫忙告訴他,謝謝了。”


    雪青點點頭,覷著纖綿的神色,低低地解釋道,“城主說,畢竟是生辰,一個好好過,另一個也不能敷衍。城主還說,好歹也是夫人了,想要什麽隻管去庫房那裏要,帳都記在他那。”


    纖綿用筷子挑起麵條,抿了抿唇,夾穀琰做事還是一樣讓人有些不知所措呢,不過她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說到前麵的好好過的那個,她恍惚想起了什麽,抬眸問道,“你迴來我這裏沒問題嗎?”


    雪青攤攤手,述說道,“雲夫人在宴會舉行時暈倒了,城主將她送了迴去,竟然沒有再迴來,大夫人等了一會兒也走了,主角走了之後宴會自然就不了了之了吧,我就迴來了。忍冬應該是還在那裏做最後的清理吧。”


    纖綿忙著吃麵,含糊地說了一句,“柳菁菁一定很生氣,場麵應當挺好看的。”


    雪青聳肩,歎息道,“這不是正和某些人的意願嗎?”


    纖綿拿絲帕抹抹嘴,偷偷地笑了笑,“不幸的是,我也是那某些人中的一個。”


    雪青看纖綿是認真說的,不由得一愣,隨即笑了起來,“不多你一個,正好”。


    纖綿吐吐舌頭,摸了摸腦袋,繼續挑揀著自己喜歡吃的菜,聽著雪青講述今日廚房裏麵發生的事情。


    就在講到興頭,忍冬幾乎跌進來的,氣喘籲籲地報告說,“大夫人請七夫人過去。”


    纖綿的筷子頓了頓,懶洋洋地說道,“請我過去就過去,這麽大喜的日子應當找城主啊,我可不去做什麽看客。她請她的,你怎麽這麽著急?”


    忍冬氣還沒喘勻,咽了一口唾沫,卻被唾沫嗆著,咳了半晌,繼續道,“是王不留行公子讓奴婢過來通知七夫人的,說是大夫人那邊有些不好。”


    王不留行的話還是有幾分可信的,纖綿思忖半刻,心情竟然沉了沉,說不上是什麽感覺,一直很厭惡的人突然不好,這本應該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可她卻心裏一空,不自覺地慌張了下,抬頭看了看雪青,雪青對她暗暗搖頭。


    纖綿長歎一聲,卻沉默了半晌。


    雪青見此,低低地勸了一句,“想去就去嘛,畢竟在這府裏大夫人的地位還是高些。”


    纖綿暗暗點了點頭,對,她這也是在為自己府內的地位做權謀,沒有別的,隻是權謀。她咳了咳,應道,“雪青說得對,好歹也是大夫人請我,我也不能這麽拂了她的麵子。這樣吧,我呢,跟著忍冬去看看,雪青你過去迴了太老夫人,將大夫人身體微恙的事情說一下。若是大夫人真有什麽,恐怕今晚我就迴不來了,我會讓忍冬迴來,你們二人就先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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